天色刚刚漆黑，小肆便换上夜行装束，顺利溜出了贞宁宫，一路往斓桦宫去。

在她离开后不久，顾姝也换上常用的夜行装束，直奔清宁殿。还不等她接近林樱的寝屋，便被人拦住了去路。

夜黑风高，满庭的绿樱在风中招摇，撩拨着人的心弦。两个黑衣蒙面的女子，侧身站在房檐上，一个袖中藏箭，一个手持双刃。

“宫中暗卫全都涌向了斓桦宫，谁也想不到，胆大包天的人，不止一个。”女子冷锋一扬，声音冰冷，“这次，可不会轻易让你逃掉了。”

这一次，顾姝也没打算逃，“在动手之前，姑娘可否听一个故事。”

“少废话！”黑衣女子却不按常理，扬剑欺身上来，每一剑都直指顾姝要害。

顾姝早已体会过她的厉害，不敢大意，藏在袖中的箭脱手而出，将迎面而来的冷锋格挡开，且战且退。一路引着黑衣人往林樱的寝殿去，果然见殿中灯火漆黑，压根不像有人的样子。

她仍旧退出殿中，将人引在庭中，利用樱花树做遮蔽，与她纠缠。抽空，笑道：“有一位骁勇善战的将军，爱上了小女孩，他们三媒六聘定下终身。”

因为女子的急攻，她的话断断续续的，“可天不遂人愿，那位将军丢了一条胳膊在战场上，他自认为配不上小女孩，便毁了这门婚事。”

黑衣女子一剑刺偏，擦着顾姝的耳发，刺进了她身后的樱花树干。身影一顿，望向顾姝的双眼，微露惊讶。

风卷起满地的残叶，簌簌声响。

看她动作，顾姝料定了眼前这人，就是林樱。嘴角一扬，扬箭撇开了脸旁的冷刃，溜到一旁。继续说道：“那个小女孩却早已认定将军，非他不嫁。为了让女孩死心，将军不得不远离帝都，哪怕是去做一个他并不愿意的文官。可他不知道的是……”

顾姝的声音，再次被林樱手中冷刃打断。

昏暗的灯光下，刀与箭撞出激烈的火花，一次比一次快速，迅猛。最终，三尺寒锋落在顾姝脖颈上，宣告这场酣斗结束。

一场急攻下来，林樱粗气都不喘一下，冷冷地蔑视着顾姝，接着她的话说道：“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帝都后，那个女孩入了虎狼窝，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抬出来。”

“你果然是凌霜樱。”顾姝笑的眉眼弯弯，“可惜，林姑娘这样好的身手，与高宇阳相比却差的太远了。”

她的话，成功在林樱的眸中燃起了怒火。她缓缓地抬起另一把剑，想要挑开顾姝脸上的面纱，看看这个揭开她伤疤的人，究竟是谁。

顾姝却将身子往身后的墙上一靠，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姑娘若是挑开在下的面纱，此生都无望为令姐报仇了。”

那柄要挑开她面巾的剑，终究是缓缓移开了，落在顾姝脖颈上的剑，却往前挪了一点。逼在顾姝的脖颈上，却没有划破皮肤，“太清院和斓桦宫都不是你的目的，你的目的是我？”

顾姝笑道，“从始至终，我的目标都是高宇阳，包括今夜找上林姑娘。姑娘不若收起武器，咱们两个坐下聊一聊。”

“我是兵你是贼，同你没什么好聊的。”林樱的眼神分明松动，话却仍是滴水不漏。

“可你的主子一直在包庇你的仇人，而我这个贼，刚好有办法帮你报仇！”顾姝神态愈发轻松，好似架在她脖子上的不是一把顷刻间就能要她性命的剑，而是一枝盛开在三月阳春的花。

林樱持剑的手，明显地颤了一下，“一个连身份都不敢表明的人，要我如何信你？”

顾姝道：“林姑娘不需要信我，只需静静地等着，等到时机成熟，以皇帝枕边人的身份，给予高宇阳最致命的一击。”

她的话，令林樱警惕起来，“你以为，凭你三言两语，我就会放任你在皇宫里胡来？”

“姑娘会的。”顾姝微垂眉眼，笑道：“每天看着杀姐仇人在面前晃悠，自己却无法杀了他报仇，这种心情，我也懂！”而她现在，是明知道杀了自己的仇人就在二十一世纪，却没法回去找她报仇。

放在她脖子上的冷兵器，终于是挪开了。软剑萎地，伴随着轻轻的‘叮咛’声，好似林间鸟儿清歌。林樱低下头，声音微颤，“你到底是谁？”

顾姝笑了笑，没有应话。她知道，林樱并非真的想要知道她是谁，只不过是心事压抑的太久了，陡然之间被人一语戳破，那道高高筑起的心理防线在一瞬间倾塌崩裂。

现在的林樱，极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反正此行的目的达到了，她也要撤了。

“中秋夜，在下安排了一出好戏，届时，还请姑娘一观。若是姑娘觉着还可，便鼓鼓掌助助兴，若觉得失望，也可以三缄其口，转身就走。”顾姝云淡风轻地整了一下衣衫，笑的满面从容，“在下还有事，先行一步。”

“等等。”林樱突然唤住她，“在你踏入清宁殿的那一刻，就已经置身于天罗地网中，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这座院子。只要你离开此处一步，便会被撕成碎片。”

“什么！”顾姝微微一惊，在来的路上，她可丝毫没觉察出有人来。

“你以为你的雕虫小技，能瞒得过凤阁的暗卫吗？”林樱冷笑着，昏暗灯火下，她的双眼闪烁着讥讽，“真当皇宫是你想闯就能闯的吗？”

“凤阁？凤阁不是江湖上的组织吗？”顾姝敏锐地抓住了她话中的关键点，“他们怎么会出现在皇宫？难道说，凤阁本身就出自皇宫！”

“看来你还不笨。”林樱笑着，俯身拾起地上的软剑，重新摆开了迎战的姿势，“除非你死，否则，我不会让你离开这个院子。”

看她的样子不似开玩笑，顾姝暗道不好，千算万算，竟然漏掉了这一点。

如果凤阁来自皇宫，那么最有可能掌控这个组织的，便是顾太后！难怪，这个女人能够站在权力顶端，凌驾于君王之上而屹立不倒！

难怪，顾府那样的地方，竟然混进了韩管家这样的绝世高手。

“林姑娘也是凤阁的人？”心中惊讶不已，顾姝表面上仍是一副满不在乎的平淡模样。

林樱却未多说，手中双剑一扬，冲着顾姝而去。

此时，鹤龄宫。

君王正准备就寝，洪松却急急忙忙禀说：“斓桦宫闹了起来，说是贼人又出现了。”

“这个傻子！”墨子良低声喝骂一句，人却已经从床上起来，“更衣。”

洪松麻利地从匣子里取出夜行装束，担忧道：“眼下宫里到处都是凤阁的人，皇上这样出去，不会有事吗？”

他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墨子良，略微沉吟片刻，说：“换常服，摆驾斓桦宫。你先去传旨，一定要他们活捉贼人，若敢打死了，朕决不轻饶。”

知道事情耽搁不得，洪松连忙去了。

等墨子良赶到斓桦宫时，宫里正乱做一团，侍卫和宫女齐聚院子里。殿宇后方还有浓烟冒出来。

听闻帝驾来了，万微澜连忙迎出接驾；她身上只穿了中衣，外头披了件薄薄的披风，显然是歇下了又被惊起的。只屈膝一礼后，便泪眼蒙蒙地望着皇帝，“皇上，那贼人，想要烧死臣妾。”

墨子良看着冒浓烟的方向，与主殿距离较远，挑的还是一处单独的院子，显然是没打算烧死人，只是想要引起骚乱而已。

不多时，高宇阳便浓烟处跑了出来，见了皇帝与贵妃的礼后，方说：“火已经扑灭，但天色太黑，难保里头不会有火星子；臣会派人一直守着，待天明再清理灰烬。”

墨子良才不关心斓桦宫怎样，只冷着脸问：“那贼人呢？”

“贼人……”高宇阳跪在地上，语音微微凝滞。“属下无能，让那贼人溜了。不过皇上放心，已经有人去追赶她了。”

墨子良稍稍松了一口气，面上，却是一派怒意难平，“高统领，你不是说，夜闯斓桦宫的贼人是春月吗？如今春月已经伏法，为何还会有人闯进来？”

高宇阳却是早已寻好了说辞，“是属下失虑，没想到那贼人竟还有同伙。想来是看到春月伏法，心中不忿，特意前来报复的。”

“这话，你留着向太后解释吧！”明知道他鬼话连篇，墨子良也不想与他纠缠，看了万微澜一眼后，放柔了声音，说：“贵妃受了惊吓，好生歇着，朕明日再来看你。”

“皇上，”万微澜连忙拉住皇帝的袖子，“这么晚了，皇上还要走吗？皇上可是许久没来臣妾宫里了。”

墨子良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朕这些日子都在教皇后管理后宫，实在脱不开身；今夜又出这样的事，皇后又该自责，朕去看看她。”

在这后宫之中，一切以帝后为尊。他都把皇后搬出来了，若是万微澜再留人，便是与正妻争宠，面子上也过不去，只得放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