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能灌程老师酒喝呢？”周万富打断了程乾的思路。

程乾心里独白：“周叔叔，你当我三岁小孩？哪次你请同学们吃饭，你不喝酒？”

为了顺利转正，程乾只能硬着头皮答应。周扬也被拉着一起。

酒桌上，周扬早已洞悉到程乾并不想喝酒，“程老师，你不想喝酒，为什么还要答应我爸呢？”

程乾一怔，他总不能告诉周扬自己是来自未来的吧，这种话说出去谁都不会信，还有可能把他当神经病开除，然后在精神病院度过余生。

“你爸为咱们学校捐了图书馆，我和孙主任还是要表示一下感谢的。”程乾解释道。

“程老师，你明明是怕过不了实习期，才来喝这顿酒的。”

“你……”程乾被自己的学生揭了老底，异常尴尬。瞬间有种想爆发的冲动。

这不正是自己想要成为的人吗？敢于表达，29岁的自己做不到，现在回到十年前，变成了19岁自己的老师程乾，依然做不到，还是会为了一些所谓的面子，去做一些根本不想做的事。

程乾上学的时候，因为仇富心理泛滥，虽然是同班同学，但跟周扬的交往并不深，直到现在程乾才发现，周扬的身上竟然有自己丢失了的勇敢和坦率。

果然，饭局开始还没到十分钟，周万富已经喝高了。桌上还摆着两瓶茅台。周万富端着酒杯，“程老师，我们不喝酒，喝得是感情！”

“周扬爸爸，你真的不能再喝了，我认识一个朋友，心脏不好，最后因为喝酒，导致高血压死了。你别再喝了。”

“程老师，就冲你这话，我再喝一杯！人活着就是为了开心，不是为了怕死。孙主任，这顿我请，算你们给我面子。你要是过意不去，就干了这杯！”周万富盯着程乾的酒杯。

“我真不行了！”程乾求饶道。

“程老师，你别忽悠我，我可没喝多，我也是久经沙场，你绝对是海量，一斤白酒下去，面不改色心不跳。”

孙家康偷瞄了一眼账单，头上冒汗，在边上劝道：“程老师，千万不能说自己不行，你行，你一定行！春城工大的辅导员老师，怎么能不行？”

孙家康第一次没有喊程乾代理辅导员，程乾只能硬着头皮，“咕咚”一声，又一杯白酒下肚。

“周扬，你在哪傻坐着干嘛？还不敬程老师一杯酒。”

周扬面无表情地打开瓶茅台，给自己的酒杯倒满，“程老师，我干了，您随意。”

程乾刚要阻拦，周扬早已一吞而下。

“好！不愧是我周万富的儿子，好样的！”周万富醉醺醺地喊着。

“周扬啊！快吃点菜。”孙家康说道。

“爸，我不想读大学了！”周扬突然蹦出来一句。

程乾和孙家康一愣。

周万富迷迷糊糊地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不想读大学了！”

“你再给我说一遍？”

“我说！我！不！想！读！书！”周扬字字铿锵有力。

“噼里啪！”周万富气急败坏，把手中的酒杯摔在地上，上前给了周扬一巴掌，“你个不争气的东西！”

程乾和孙家康见周万富耍酒疯，赶紧上前阻拦，“周扬爸爸，你冷静点，孩子刚才喝多了，胡说了。”

“我不想读书，我的梦想是画画。”

程乾顿时愣住，“难道周扬也有自己的梦想？”

程乾想起来了，上大学的时候，周扬确实喜欢坐在最后一排画画，他的画的确很传神，富有创意，只是那会儿他讨厌极了周扬嚣张跋扈的样子，并不没在意，包括他写的作文，自己也因为私心，没有认真看，随便给了个100分了事。

周万富推开程乾，丝毫不肯罢手，又给了周扬一脚，“你什么梦想，画画能当饭吃？家里这么大的产业等着你，你画什么画。”

画画怎么了，画画也是梦想，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梦想的权力，任何人，包括父母都不能剥夺孩子的梦想，程乾几杯酒下肚，也异常激动，挥手给了周万富一拳。

“程老师，你给我住手！”孙家康喊到。

“你敢打我爸！”周扬挥手给了程乾一拳。

这时，程乾才有点清醒，心想，这下完了，老师打学生家长，这行为太恶劣了，肯定是要被开除了，自己改变高远的计划彻底落空了。程乾已知无可挽回，索性痛痛快快地讲出心里话，“好样的周扬，你有梦想，就要去坚持，老师支持你！”

周扬被程乾的肺腑之言惊呆，一个辅导员老师怎么会支持自己不读书？

程乾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抓住周扬的肩膀，“谢谢你，是你让我变得勇敢！”

“周扬爸爸，希望你明白，周扬的人生应该由他自己决定，当初您从农村跑出来做生意，不也是违背了您父亲的意愿吗？为什么现在却要绑架自己孩子的梦想。”程乾对躺在地上的周万富说道。

周万富这么一闹，也清醒了一些，顿时回忆起，自己十九岁的事。当年自己的成绩名列前茅，但父亲认为读书没用，就是不让他上大学，执意留他在农村好好种地，将来娶妻生娃，一辈子做个老老实实的农民，后来自己不甘平庸，偷了家里的钱，从农村跑出来做生意，才有了现在的成就。父亲的梦想是种地，自己的梦想是读书做生意赚大钱，儿子的梦想是画画，自己怎么能跟父亲犯同样的错误。

想到这些，周万富似乎突然明白了一切，霎时间，泪流满面。

周扬听着奇怪，怎么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新来的辅导员程老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周万富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起，“程老师，谢谢你刚才一番话点醒了我，要不周扬这孩子的一生就要被我这个当爹的给耽误了。”周万富上前紧紧握住程乾的手。

站在一旁的孙家康看得目瞪口呆，不禁暗自点头，为程乾称赞。

“儿子啊！是爸爸错了，爸爸从没考虑过你的想法，你去追寻你的梦想，爸爸不拦着，但也希望你理解爸爸，爸爸打下这片江山不容易，我就你一个儿子，爸爸老了，家里的重担你还是要担负起来的，我希望你继续把书读完，至于画画，爸爸会帮你安排好一切。”

“谢谢爸！”周扬性格虽然张扬，但内心却是个内向的人，不善于表达，但周扬的神情已经告诉了在场的所有人他长大了。

“程老师，你看，这顿饭，都是我不好，喝了几杯猫尿就撒疯，我们换个包间继续聊，我觉得您这位老师太好了，我得跟您好好请教请教。”

孙家康叫服务员另外安排了一间房。

几人最后商议，周扬以后除了主修课必须上之外，辅修课都可以去学校的画室练习绘画，但前提是每次期末考试必须拿到必要的学分，确保顺利毕业，周万富才会继续支持周扬学习绘画。

程乾回学校的路上觉得自己做了一件特别勇敢的事，代价却是牺牲自己改变高远的机会。

“孙主任，对不起，明天我就去人事部递交辞呈。”

“辞职？”孙家康疑惑地看着程乾。

“是的，今天我给学校闯祸了，辅导员老师对学生家长大打出手，这影响太恶劣了。”

孙家康哈哈大笑，“程老师，你不说，我不说，周扬和周扬爸爸不说，谁会知道？而且你今天的表现虽然很不成熟，但却让我看到了你优秀的一面，最关键的是，周扬爸爸还答应了给我们学校再捐一座美术馆，你既然成全了周扬，又劝服了周扬爸爸，还未学校争取了一座美术馆，这是好事啊。”

“孙主任，我……”

“好了，你什么都不用说了，虽然你今天的做法欠妥，但你还年轻，好好把握机会，将来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好老师。”孙家康称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