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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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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当不眠。

乾清宫。

“皇上,丙七有密信到。”平安习惯性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放低声音说。

“拿过来。”丙七跟着老四喜多年,不只是刺探消息的好手,硬功夫也很不错。

密信之所以叫做密信,自然是写了不欲让别人知道的内容,除了写信的人与皇帝之外,别人一概不知其中内容。

平安看着皇帝眉头越来越紧,呼吸也急促起来,于是越发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好啊,真是好……”朕真是料想不到,太子居然还是个有大出息的,无毒不丈夫啊,真是好!好一个将计计,好一个斩草除根啊!小十六可是他亲弟弟!

“传令下去,丁字一二继续潜伏,丁字三四号,从醇亲王府撤出,设法进入东宫。”老皇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四周静谧无声,一个黑影不知何时站在窗外:“是。”然后倏然不见。

平安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只做木头人。

…………………………

东宫。

太子将才收到的密信烧毁,心头一阵火大:这曹家做事越发的不讲究了,当初雇了游侠儿,居然能把老十五和老十六弄错了人。既是弄错了也不知道随机应变,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嫁祸老七,反而让十六那样都能跑了。现在又说找不到那群游侠儿了,留着对方,早晚都是祸害,居然连斩草除根都不知道,统统都是废物……

…………………………

齐王府。

齐郡王灯下读《春秋》,一手拢美须:“不管小十六被掳这件事是谁做的,反正不是本王做的;不管贾家船只被点着是谁做的,反正只能是老大做的;不管老大的斩草除根是不是指的他雇的蠢货,到了父皇那里,只能是指的小十六……江苏那边如何?”

“回殿下的话,陈道伟已经依计投靠了东宫,叫族人送去了投名状,那林如海已经按照殿下的吩咐,将今年的盐务册子重新做了一遍。”

“好,哈哈,世人都说御史林如海宠妻女,竟是后继无人也在所不惜,原本本王是不信的,现在看来,空**来风未必无因啊。有他的配合,盐城那边,我们可以加大量来了。”

“恭喜殿下,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哎,此时更要低调谨慎,传令下去,盐场附近巡逻的人手增加一倍。”

“是。”

……………………

皇子所。

“殿下,您是说您要吃……啥?”初一表示受到了惊吓。

十六皇子不耐烦地挥手:“驴、打、滚!去和御膳房说,夜宵爷要吃驴打滚。”

好么,主子有命,下人从命。初一是不晓得,怎么主子忽然想吃驴打滚了,明明之前他都说这个点心是甜口的,腻人。

不一会儿,御膳房的人送来了驴打滚,领着盒子的初一还被皇子所一同住着的、出来赏(找)月(茬)的十五皇子喊住了:“这都夜深了,十六弟还要叫东西吃?什么好东西呀?”

初一打了个千儿说:“回十五皇子的话,是驴打滚。”

“啧,还怪香的,这样吧,那谁,回头也给我来一份,再加一个豌豆黄。”

被叫做那谁的御膳房太监连连点头应下:一个是皇后幼子,一个是贵妃幼子,年岁又近,十五皇子和十六皇子是从小打到大的……但凡对方有什么新奇玩意儿,另一人要去寻更好的,连吃点心都要比,往常吃咸口点心的十六皇子今儿要了驴打滚,十五皇子见着了,能再加一份豌豆黄。啧,都是祖宗!

初一领着食盒伺候十六皇子用点心。

“怎么回事,这么久才送上来?”

初一一五一十地禀告了路上耽搁的缘由。

“老十五也叫了吃的?这猪猡……”

后头三个字说的极轻,但是初一距离自家主子可近,还是听见了——当然他装作没听见。

“大晚上的也不怕噎着。叫人坏胃口,算了。你们几个拿去分了吃。”

最后,十六皇子点的驴打滚还是初一并几个小太监分了吃的。十六皇子在屋里发愁呀:这回事假装发怒分掉了,下回要想见伍毅,再点了驴打滚该怎么吃下去?

…………………………

而荣国府的宝玉完全不知道上头天家父子之间是怎么样一番暗潮涌动,反正他如今看着贾政顶着一张面皮抽抽的脸,觉得贾政做出这样的表情也是难得。

“老爷何事寻我?”宝玉见贾政半天不说话,只好自己开口问了。

贾政清了清嗓子:“听说你今日在族学胡闹了?”

天了噜,要知道,贾政这样子的态度绝对是非常温和的。

这么些年相处,宝玉也知道这个便宜爹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听他这样,知道原本老爷是要质问自己的呢,不过是想到某些原因强忍着罢了,自己要是应对的不如他意了,恐怕不会善了。

于是他秉着千万不要火烧浇油的原则,坚持贯彻对贾政实施晓之以理的方针,站如松柏、挺拔俊秀,目光清明、回话不卑不亢:“儿子惭愧,竟要老爷于政务繁忙之际分神来询问儿子的课业。实在是觉得不应该。”

贾政见小儿子目光诚恳又带着孺慕之色,原本是中度怒火,现在稍稍被压下去了些,眼神上下一打量梳着总角、身着天青色小号儒服、一身素淡,唯有脖子上挂着通灵宝玉熠熠生辉,语气稍稍软下来了一些:“既是知道不应该,为何还要闹事?今儿碰到六叔,倒是说你不知道哪里沾的江湖习性,在族学里搞起敢说敢做那一套来?”天可怜见,贾代儒当时明明是夸宝玉学识扎实,又有做叔叔的样子,不知道贾政怎么理解成这样的。

宝玉与贾政作了一揖:“老爷。好叫老爷知道,小子并不是搅天搅地的性子。六叔爷学识过人,兢兢业业,宝玉并无半点不敬之意,也正是因为去了族学,才能发现人外有人,武师傅之子武平仅靠在家自学(按照你的性子我千万不能说武平是他娘开蒙的)便能跟上夏锄班的进度。这样是我与武平之间想要有个良性的切磋呢,不巧琏二哥说的大声了些,许夫子便说一同考考我们。不想今年春耕班里倒是有好几个有志气的,也想来试一试。瑞哥叫来六叔爷之后,六叔爷也夸了芸哥儿与蘅哥儿,又说芷哥再有些时间便也够火候去夏锄了。”

“哦,那你考得如何?”文事的切磋么,风雅得多了,贾政自从见过小儿子徒手搓银丸子的举动之后,很怕他忽然心血来潮要去从军做武夫,幸好幸好……

因了解贾政,所以宝玉全程将今日事描述为关于学问方面的切磋考校。最后还略羞涩地表示:“儿子胜之不武,从小有老爷、大哥哥、大姐姐轮番教诲,倒是很不应该下场与他们比试的。不过当时想着自己是做叔叔的……总归……”

好了么,贾政的马屁被拍到了,于是他气势再弱了一弱:“你既知道胜之不武,下次不可与他们比较了,应当看看夏锄里头经常名列前茅的那几位,也好见贤思齐。”

“老爷教训的是。另有,今日有些疑惑,想要求助于老爷。”宝玉的姿态低低的,这对他来说并不为难,从前在孤儿院,为了得到更好的物质条件——比如大一点的包子、多一点的糖果、厚一点的书本、多几支铅笔等等,他干过无耻的事儿多了(特指不破坏原则的无耻,包括但不限于装可怜、卖萌、卖乖、卖傻),现在只是作为人家儿子,摆出装一装孙子的态度,一点也不难!

“哦,你说说看?”被请教的贾政不只是不生气了,还觉得有些飘飘然起来,这大约是一种被需求的精神方面的成感。

“琏二哥告诉我,春耕、夏锄都是一年一考。儿子觉得……儿子觉得这一年仅一次考试,对于学生们来说,是不是太被放纵了一些?”

贾政上族学那还是三四十年前的事儿啦,那时候贾代儒还年轻,意气勃发的,倒是比现在日薄西山的样子有精神头多了,管理学生也严格许多,是以,贾政以为这些年族学还和以前一样,根本不清楚里头现在的情况是乌漆墨糟。只单纯觉得是后辈们享福堕落了,才一代不如一代,读书都不争气罢了。现在听宝玉说起族学制度,才晓得:“一年才考一次?莫怪乎里头的学生都这么不上进!这事儿,我得去找六叔好好说说。”

宝玉继续说:“儿子去族学毕竟不久,只见皮毛,又年幼,很是不清楚其中规矩,倒许夫子……此人连琏二哥都夸赞,并且琏二哥近年学问有所长进,连大哥哥都肯定了,可见其人执教很有水平。这许夫子在族学是呆了多年,很清楚弊端在哪里,先前恐怕碍于是外姓不好开口,若是老爷诚心询问,他哪里会不知无不言呢?”

会如此说的原因是因为宝玉发现了,许夫子是一个妙人,学得多且杂,而且兴趣广泛,也许正是因为不够专心才屡次不第,但是论起引经据典、侃侃而谈,恐怕贾政请的那些清客都没有许夫子的功力。

原先因为许夫子是大儿子引荐的,贾政倒是自持几分长辈的意思不怎么与之交往,现在小儿子一本正经地提出了族学许是存在一些状况,于是贾政抽空见了许夫子。

这许夫子与贾政是如何谈的,宝玉并不知道,不过他只需要看到结果可以了,贾氏族学新规矩:

春耕与夏锄每月一试,连续三月排在末尾的学生,需留下由考试优异者补课,并为其做擦卓、清扫等以示感谢;

连续六月排在末尾的,须立下‘军令状’,做出保证,并将‘军令状’贴与族学大门口;

若是一年都是末位,则下一年度须缴纳学资方可入学——讲真若是连续一年都是倒数第一,也真是没有入学的必要的,那肯定是智商问题。

有罚也有奖,连续三个月优异者可得文房四宝一套;

连续六个月优异者年末考试可酌情加分;

连续九个月优异者,可直接升学夏锄/秋收;

连续十一个月得到优异?除了直升夏锄/秋收之外还奖励纹银二十两!

当然,为了减轻掌塾(贾代儒)的压力,春耕的试卷糊名,由夏锄班批阅;夏锄班的试卷则是由秋收班初阅,许夫子复阅,贾代儒抽查。

贾氏族人一开始对考试惩罚的最后一条还是意见蛮大的——原本免费读五年的书(包含中饭一顿),现在弄不好要自己掏钱了呀!事关钱财,小事也是大事!

然后那许夫子与人细细讲解了,贾氏宗族众人明白过来:“哦,要交钱的一年一个人哩,可是能往家拿钱的也许是一个,也许是两个……”这么一算,大家都想着自家的娃儿不会一年到头都是老末,不会这么怂的!肯定!

于是贾氏族学的改制便轰轰烈烈地开始了。(83中文 .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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