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安特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两百年后，哈普人忽然发现，自己已经不能做出任何具有冒险性的决策，也一刻都离不开先知。因为攀登莱格尔峰的死亡率达到87%，所以三百年间再也没人攀登过那座高峰。”

“以我自己为例，最近三十年，因为健康控制，我再也没有吃过我曾经颇为喜欢但又觉得辛辣的虎皮尖椒，我已经快要忘记那道菜的味道了。”

陈游疾苦笑着，点点头，问道：“后来那台先知计算机怎么样了？”

“被人砸了。最先进的AI利用它的智能和决策力开始奴役人类，终于在三百年后，有人发现了这个问题，率先觉醒，把它砸了。”

尼安特笑了笑，说道：“那个人就是我。后来我被当局长期通缉，逃到这个绝境之地，建立起了一只武装力量，和当局对着干。”

“而他们也因为患上了‘最佳决策依赖症’，不敢做出任何可能出现重大伤亡的决策，也从来不会冒着风险来攻击我。刚开始的那段时间里，哪怕有一次他们出兵，我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和你聊天了。”

“那么，另外一个因素是什么？”

“宗教。有源远流长的正教，也有新兴崛起的邪教。各式各样的宗教，各式各样的神，告诉人们要遵守规则，听从神的指示。”

陈游疾点点头：“的确，如果不听，就会被当成异教徒烧死或杀死，如果信仰了，你就是神的子民，会上天堂，会有很多爱你的兄弟姐妹。即使是遭受欺凌，那也是神对你的考验，来世必然会有更好的归宿。”

尼安特闭上眼睛，语气颇为无奈，说道：“对宗教的依赖更甚于科技依赖，我可以冒天下之大不韪，一个人毁灭那台超级人工智能，却无法孤身毁掉这世上众多的邪教。”

尼安特摆了摆手，神色疲倦的说道：“谈到这里，我相信你已经找到答案了。你问的问题，答案只有一个：时代的必然。”

“一代一代当权者的持续阉割，让普通人失去技能，失去工具，失去勇气，最后失去精神。这样的做法最能确保政权稳固，只不过这样的结果是让自己也成了软蛋，外族威胁时既不敢战又不能战，时时刻刻可能被人奴役。”

“当前就是这样的局势，卡萨人估计很快就要把哈普给灭了。”

陈游疾似有所悟，微微点头，继而脱口而出，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战斗！”尼安特挥起拳头，重重的砸在桌子上。

“我在这里开设课堂，训练年轻人，和当权者作战，和海盗作战，和邪教作战，和卡萨人作战。我所做的事情，就是重塑民族之魂，我选择的武器就是笔和剑，我选择的人生就是战斗。战斗！战斗！直到死亡！”

他再次一拳击向桌面，将一个桌角打碎，露出内部断裂的木质组织。

尼安特用一种疯狂的声音，大声的吼着：“答案就是战斗！把面前的世界砸个稀巴烂！”

面前这个看起来行将就木的枯萎老人，却散发出一股无与伦比的巨大能量，强烈的也感染了陈游疾。他的情绪也被尼安特带动，激动不已，手握拳头，快速小幅抖动着。

过了许久，老人才渐渐平息下来，对着陈游疾端详半天，轻轻的说道：“孩子，你这个长毛之症的确很可怕，这世上居然有单单靠诅咒就能让别人得病的现象，我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

“这不是怪力乱神的玄幻之作。”尼安特摇摇头，皱着眉毛，说道：“我看得出来，这是一种毒素，已经进入了你的身体。”

“当时是通过诅咒的方式，毒素通过脑电波在空气中以微粒子形式传播，进入到你的大脑，继而扩散到身体，并全部进入五脏六腑。所以，虽然你曾经尝试切割、拔毛、剜除颈部的肉瘤，但这些方式根本无法治愈。”

老头子连上一艘电脑，查找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投影出一些照片来。

照片里的一个人，早期总是神采飞扬，后期却变得精神萎靡，最后时刻奄奄一息，形容枯瘦。显然那人遭受了长时间的折磨。

尼安特说道：“这人是天琴帝国的一位天才皇帝，名叫诺克森。他当年曾经尝试过换皮肤，结果多次遭遇失败。”

“后来他考虑头颅移植，交换身体。但因涉及到复杂的血管、肌肉、神经和各种器官的对接，以及无法预计的身体排异问题，最终放弃了。”

“原来他也曾遭受这种诅咒之症的痛苦。唉，我真不明白，世上怎么会有这种形式的病存在，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我曾经在卡洛医学中心求医，但最顶尖的刘医生也查不出原因所在。您怎么就一语断定这是由诅咒毒素引起的呢？我内心其实也不太相信这种伪科学。”陈游疾一脸诧异的问道。

“伪科学？哼。人类用一万次以内观测出的规律就以为是科学，很多时候我们的样本量太少，得到的并不是真理。小子，我们的科技虽然进步得很快，但是在宇宙内，只不过是个刚刚爬出洞穴的蚂蚁而已。”

“和宇宙的其他文明比，我们的见识还很低浅，无法解释。于是我们把目前的科学未能解释的东西，统统归为伪科学与迷信，进行抨击，并拒绝做进一步研究。这也是不负责任的。”老人激动的说道。

陈游疾有些结巴，窘迫的说道：“这个方面，我倒是没有深度思考过，不像您这么有怀疑精神。”

“有很多生命现象，比如诅咒毒素、生命能源、精神干扰与控制等，我们归类为超自然现象，再也不去研究，当然就无法掌握其理论基础、作用机制和处理办法。”

“但是当你去过其他的地方比如天琴帝国，你就会发现，别人已经注意到这些课题，并开始大力研究了。唉！科技上落后一步，往往意味着灭顶之灾啊！”尼安特说道这里，愁眉紧锁，显得忧心忡忡了。

陈游疾似乎发现了一丝希望，问道：“那是不是意味着，在天琴帝国，有人已经发现了诅咒的秘密并能够破解呢？”

“不能，我对外面的世界时刻保持着关注。我可以确定的告诉你，天琴帝国的人也只是对这个领域感兴趣，并不能破解诅咒毒素。”

“在我目前所掌握的知识范围和见识过的人类世界里，包括天琴帝国、贸易联盟、古猫星系等，没有见过一个成功案例，以及任何突破。”

尼安特死死的盯着陈游疾，说道：“小子，我知道你很失望，但这是事实。世上有天赋的人少，被诅咒的更少，所以整个病例也只发现两例，科研人员根本没法做实证研究。”

陈游疾的心一下沉到谷底，手脚僵硬，大脑麻木。过了很久一阵，他才转动了眼珠，看着面前的老人，嘴角挤出了一丝苦笑。

他难以掩饰心中的失望，轻声的回应道：“无论如何，多谢您的回答，很多观点让我很受启发，朝闻道夕死可矣。”

“我想我该认真的考虑下，在这剩下两年的人生里我该干些什么。也许我会去追杀海盗，为民除害。也许会去游历世界，感受更为广阔的宇宙。也许会去探查卡萨，为国家寻找未雨绸缪的破敌之策。”

他双手放到两侧，弯下腰，朝着尼安特鞠躬：“今日听到您的教诲，让我深感不虚此行，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请允许我也称呼您一声老师。尼安特老师，再见了！”

陈游疾走出卧室，推开大门，看着远处蔚蓝的天空、深蓝的天空、绿色陡峭的悬崖以及周边火红的山石，心中如同被千斤巨石压迫，无比沉重。他扬起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

陈游疾深呼吸，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迈出大门。

他脚步缓慢，边走边看四周的风景，但大脑里却一片混乱，直到身后传来“小子，等等！”的声音，才猛然被拉回到现实世界。

尼安特瞪大了眼睛，用手拍着自己的脑袋，不停的踱步。

看见陈游疾回来他面前，他用手指不停的指向陈游疾，面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他目露精光，说道：“我年轻时学问很高，眼界也很高，为此我游历天下寻找比我厉害的人。我曾经有一次前往天琴帝国的首府安布罗斯星，在那段经历中，我前往拜访了他们的祭司。这些人被我们看来是神棍，但却被他们是为至高无上通灵的使者。”

“其中一个圣祭司活了三百多岁，曾经与天才皇帝深度相处过。他谈论起皇帝的病情时说过，皇帝是得罪了神，因此遭遇了诅咒之毒。这种精神系的毒素，用当世科技无法破解。”

“但如果皇帝能够找到吴钩，就能使用其强大的阳极生命能量，破解诅咒。”

“吴钩，那是个什么东西？”陈游疾的心一下子被吊到了嗓子眼，心中熄灭的希望之火再次燃烧，无比激动的问道。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在上古时代，曾经有这样的诗句描写了当世社会的一种豪情和责任感，并广为流传。”尼安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