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淡灯光，在墙上打下蓝若飞失神的落寞身影。他摊开手掌心，呆呆地看着手心里的旧纽扣。纽扣边缘的金属已被磨去了棱角，中间淡粉色的珠子也失去了原本的光泽。只是一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纽扣，蓝若飞却视如珍宝地放在手心。痴痴的眼神不知在透过它在看什么，渐渐地，悲凉冷漠的眼眸柔和下来，嘴角也跟着不自觉地微微翘起。

翎羽，武翎羽，还记得这扣子吗？空荡的房间里，只有蓝若飞自言自语的话在回荡着。

还记得我吗？当年我可是狠狠地咬过你呢！

画面一幅一幅串起，那个春日的回忆逐渐清晰。

两个臭小子，看你们往哪里跑。一个衣着破烂，头发脏乱的男人追着前面两个同样一身脏兮的男孩。

男人五十岁左右，衣服东一块红西一块绿，像是破碎的布料拼凑而成，穿着两只不一样的拖鞋，手里还拿着一个缺了角口的破碗，活脱脱的乞丐模样。两个男孩脸很黑很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只是两双亮闪闪的桃花眼分外相像。十五六岁的男孩，很高很瘦，牵着同样瘦骨嶙峋的十岁小男孩。他们一前一后跑得很快。那是十五岁的蓝若腾与十岁的蓝若飞，那时他还不是黑道老大，那时他也不是富家公子，他们只是人见人打的街头乞丐。

路人并没有为这你追我赶的一幕驻足，只是斜眼一扫，然后洒脱的一笑置之。这乞丐之间的你争我夺顶多只能成为他们生活中可有可无的调剂。

还跑？两个兔崽子，等我追到，看我不打断你们的狗腿。敢抢老子碗里的钱。男人气喘吁吁地吆喝道，勾着身子歇了片刻，用破烂的衣袖抹了把汗，继续他的马拉松追赶，直至拐进一条幽深的巷子。

哥，我们把钱还给那个人吧，被抓到会送去警局的。蓝若飞靠在墙上上气不接下气地劝说哥哥。

不行，你背上的伤都烂了，这钱要用来买药。蓝若腾坚定地打断所有劝说，扫了一眼后面紧追不放的男人，一把拉起蓝若飞的手，赶紧跑，要追上了。

巷子很长，有很多岔路口，两个肮脏单薄的身影来回穿梭。

砰

弟弟，你有没有撞到哪里？蓝若腾乌黑的脸上有着明显的焦急，忙手忙脚扶起摔倒在地的蓝若飞。

哎哟。像风铃一般的声音回荡在长长的巷中，是谁撞的我？

蓝若飞忍着疼抬头，入目的是一个像芭比娃娃一样漂亮的女孩，穿着淡粉色的小裙子，头发垂落在两肩，别了个闪闪亮亮的蝴蝶结。女孩大大的眼睛正瞪着蓝若飞，两颊通红通红的，可爱极了。

女孩费力的爬起来，和蓝若飞差不多高，波光粼粼的大眼睛再一次如临大敌一般瞪着始作俑者：你跑那么快做什么？都撞着我了。

女孩不满嘟起樱桃红的小嘴，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又揉了揉撞疼的左肩，粉红色的裙子被她揉得皱巴巴的。

对不起，我弟弟不是故意的。蓝若腾习惯性的将弟弟护在身后，是因为

你们两个臭小子，跑哪去了？不见其人先闻其声，转角的另一端，男人粗犷的声音响彻。

女孩歪了歪头，仔细听着，好奇地探出身子瞅瞅，又回过头来打量这逃跑的两兄弟，了然地眨巴眨巴眼睛。

快跑！蓝若腾条件反射地拉起蓝若飞的左手。脑里只有一个念想：不能被抓住。

等等！在擦身之际，女孩迅速地拉过蓝若飞的右手，你不能跑，那个男人

啊一口咬上女孩的手腕，蓝若飞没有多想，红着眼睛紧紧咬着不松口。只有一个念头：这个女孩要阻止他逃跑，不行！

你快松口。女孩疼得眼泪在眼眶了打转，原来像苹果一样红扑扑的脸蛋却有点泛白。

蓝若飞死死咬着，直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淌过唇角，手拽着女孩的衣袖，用了很大的力气，嘣的一声，一颗镶着珠子的淡粉色纽扣脱落，滑到了蓝若飞手心里。

再不松口，那个男人就要追来了。疼得嘴唇都白了，却忍着不掉泪，女孩揪着眉头指了指墙角，快躲到垃圾桶后面去。

蓝若飞如梦惊醒一般，慢慢松了口，复杂地看向女孩。阳光打在女孩发白的侧脸上，清泉一般的眼睛溢满了水光。蓝若飞第一次觉得橱柜里的芭比娃娃也没有这个女孩好看，像天使一样。

蓝若飞就这么一直看着，像是要把女孩的容颜镌刻一样认真，被动地被哥哥拉到垃圾桶后，然后屏住了呼吸，偷偷地，偷偷地看了女孩一眼，又一眼，完全忘了今夕何年，发生何事。

空荡的巷子里，男人的声音好像不那么刺耳了，因为女孩。

有没有看到两个男孩？

跑去那个转角了。

然后空荡的巷子里，哒哒哒的脚步声越拉越远。

女孩说：可以出来了。

蓝若腾说：谢谢。

女孩说：我该走了，我朋友在等我。顿了顿，咬得可真够狠的。

蓝若腾说：对不起，我弟弟只是以为你有恶意。片刻又吞吐着说，你叫什么？

女孩笑答：锦之，张锦之。

自始至终蓝若飞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傻傻地看着女孩，想努力记住那张青春洋溢的脸庞，把她刻在脑海里，深深的，深深的。

幽暗的灯光里，蓝若飞摇头苦笑：淘气的丫头，居然用别人的名字顶替，幸好，幸好还是遇到了。

幸好当年我咬得够狠，要是没留疤认不出来可怎么办？

江岛度假村

宁静的海荡涤着点点水花，海浪轻轻地吻过沙滩，吻着夏渴至的脚尖，像光滑的大理石一般的海，那么蓝，蓝得极致，蓝得醉人。你听，海在唱歌，轻轻地，缓缓地，传颂这动人的歌谣，醉了情人的心，迷了恋人的眼。浪花也低低附和，轻拍过海岸，留下深深浅浅的印记。

夏渴至闭上眼睛，任凉凉的海风划过耳际，吹散长长的发。恍惚中，岁月静好，安若天堂。

真美！秋日的阳光打在夏渴至的侧脸上，暖暖的，痒痒的。仰着头，闭上双眼，海风在夏渴至的睫毛上染了一层薄薄的水雾。闻着海风的味道，吹散了眉眼间的愁绪。

是啊，真美。武穆青深深看着她的侧脸。嫣然不知看风景的人早已成了别人眼里最美的风景。

夏渴至不知道，武穆青总喜欢站在她的左手边，因为她喜欢仰望，而他喜欢看她仰望时的侧脸。她从来没有回过头来，他却从来没有先转身离去。左手边的距离，那么近，那么远。

原来这就是海地味道。嘴角弯出淡淡的角度，让人忘记一切的感觉。

忘了就不要再记起。

海风吹起她的发，拂过武穆青的脸颊，留下淡淡的香气。他伸出手，任几缕发丝落在手心，然后又被风卷散了。

风吹散了她的笑，朦胧的眼眸星光黯淡，夏渴至轻微地抿起唇角：不再记起？那该记住什么呢？

落寞的背影像随时会随风而去一般。那些记忆抹去了，那夏渴至的世界便真空白了，她不舍得啊，真的不舍得。

记住这片海。武穆青压低了声音，看着她看的那片海，如果可以记住你左手边的人。

她转过头，看着他，他却依旧看着海，自言自语一般：记不住也没关系，反正你转过头就能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