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
李智云一只手捂着脸，一只手撑着床榻，平缓呼吸，尽量舒缓情绪。
这种梦，他一年来不知道要做多少次。有的时候是李世民杀他，有的时候是李建成和李元吉杀他，还有的时候是他杀其他兄弟，甚至包括老李。
他并不感到害怕，只是难免心悸。
除掉李世民，自己登基，真的能做到历史上李世民的高度吗？
有的时候，李智云经常这样问自己。
格局放大一点，李智云有时候心想，自己是不是过于自私，因为自己的欲望，毁掉即将到来的贞观盛世？
“盛世？”李智云摇头，“那不是盛世，那只是封建王朝的顶端罢了。你做的也不是为了百姓，而是为了李姓，为了自己的权势。我有超越你的格局，就算我打破不了封建，但是我可以让汉民足迹遍布寰宇。
我不会输给你的，绝对不会。”
他很清楚，所谓的封建盛世，绝不是自己要的盛世。他会比李世民还要强硬，吐蕃西域，突厥高句丽，他不仅要征服，还要奴役。
囚异族为奴，兴万世之基。
“我绝不后悔。”
“我绝不将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主宰，绝不！”
他在朝廷位高权重，实在是太清楚这个王朝。没有人能超脱权势的主宰，皇室凌驾于律法之上，天子凌驾于众生之上。
换而言之，这天下，只有天子是人，其他人根本不为人。哪怕你位高权重，哪怕你绝世倾城，要么附天子而生，要么天子弃而死。
皇帝，孤家寡人。
对他们有用的，可为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而对他们没有用的，如同垃圾。
刘文静譬如灰烬，有人能替代他，老李便可以轻易将他这个晋阳元从功臣抛弃。
魏征直谏，只为成全他的明君之名。
一朝死，家破人亡，坟倒碑塌。
亲情在皇帝面前，孱弱不堪，弟弟又如何？
他可以选择支持李世民，但是那等同于将自己的性命交给李世民去主宰。
说什么李世民不杀功臣。
呵呵。
李唐前期，世家主宰天下，李世民麾下武将大多出身草莽，不为世家所看在眼里。
那些功臣有个屁的造反能力。
再者，军功勋贵属于新兴贵族，李世民也不过是用他们来对付老一派世家罢了。
在李世民眼里，满殿朝臣皆为工具人。
说什么君臣相宜，谈什么君明臣清。
笑话！
这王朝之下，何来公平？
这社稷之中，何来铮臣？
放眼历代王朝，谁言天下大同？
商君之法，既为富国强民之法，亦为疲民奴民之法！
儒家之道，崇君父而制百姓，等级分明，秩序井然。
黄老之学，言无为而无所不为。
纵观千古风流人物，只有一人做到天下大同，天下大公。只有他一人，堪称至圣。
李智云无法想象，将来别人登基，他将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若是没有从时间长河逆流而上倒也罢了，毕竟，他根本没见过那种世界。
可是他见识过那个世界，他的想法和这个世界的人完全不同。
他既有着对权势的自私，同样也有着钢铁膝盖。
让他跪下。
他做不到。
他的灵魂之中，从没有那种理所应当的习惯。
“你若一朝登基，只怕我要卑躬屈膝一生，只为你能善待我这个可怜虫。
既如此，我为何不能拼一次。
你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你做不到的，我还能做到。
纵失败，我亦拼过。
成王败寇，我无悔。
万世骂名又如何？
我死，哪管后世洪水滔天。
我是人，不是圣人。
我也不想做圣人。
我要做皇帝。
我要主宰自己的命运。
谁也无法阻止我！”
这一刻，李智云下定决心，倘若谁再敢哔哔，直接杀！
不服的，笔在汝等之手，野史自有汝等泼洒笔墨！
将来唐史，若是看不顺眼，没人让你看！
滚蛋！
念头通达，他只觉得身心舒畅。
噩梦也不能困住他。
“既然我来到这个世界，那就绝不坐以待毙。”
便在此时，外面传来声音。
“殿下，杜长史求见。”李珍道。
克明？
“让他进来。”
“是。”
片刻后。
杜如晦看着李智云脑门子上残留的汗水，略微奇怪的问道：“殿下可是睡的不踏实？”
三更半夜，军营中又没有女人，楚王一头汗，只能说明他烦躁睡不着觉。
“殿下是在担心罗艺吗？”他补充问道。
李智云问道：“罗艺有消息了？”
杜如晦道：“是，元敬已经回来，罗艺那边，暂时稳住了。”
李智云点点头，“好，稳住就好。”
“殿下，现在只能等并州的消息了。”
闻言，李智云端起茶盏，将凉茶一饮而尽。
“等吧。”
砰。
茶盏放下，李智云眼神淡漠无比。
坐在他对面的杜如晦觉得楚王好像变了一点，但是又说不上来是哪里变了。
从前李智云还想过自己将来登基要是做的不好，内心会有种负罪感。
但是现在，他想明白了。
他不是圣人，更不是开元通宝，不可能让所有人认可他。
他只是一个人。
既然是人，为什么别人可以有私心，他就不能有？
就因为他知道历史，所以他就要让位，所以他就要跪舔？
放屁！
这地球，少了谁都转！
他就不信了，难道他还能比肉糜大帝司马衷做得更差？
“还有一件事。”杜如晦道：“长安传来消息，秦王大军深入云中，遭到突厥大将执失思力袭击善阳，失去粮草供给，身陷囹圄。齐王不敌，退守楼烦关。”
李智云眉毛一挑，“这就是刘文静的后手？”
“应该是。”杜如晦道：“刘文静曾出使突厥，熟知朔州地形，若是他暗中计划一切，很有可能。”
“战况应该不止如此吧。”李智云猜测道：“能让我二哥上当，突厥人只怕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殿下猜测的很准。”杜如晦将长安的消息一一告知。
听完后，李智云感慨道：“秦王不是输给了突厥，而是输给了自己人。甚至，包括本王。”
杜如晦沉默，没有轻易发表评论。
李智云又问：“圣人派谁去支援并州？”
“太子，窦抗。”
“嗯？”李智云眼眸睁大，一副‘你在逗我吧’的样子。
杜如晦道：“确实是他们。”
李智云思忖片刻，嗤笑道：“危急关头，没想到父皇还是如此猜忌啊。”
杜如晦道：“圣人的想法，应该是这样的。万一保不住朔州，甚至是救不下秦王，他也要太子能够保住河东道。如果将兵马交给其他的人，难免心里有点怀疑。
殿下须知，在圣人心里，若是秦王挡不住突厥，其他人更挡不住，若是领兵大将畏而投降，后果不堪设想。”
第二十五章 念头通达身心舒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