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杨死的那天，他的妻子赵桂茹感觉天都塌了。

她恨透了连绵不休的雨天，如果没有下雨，或者他的男人就不会摔倒，就不会撞上那该死的石墩。

她也恨自己，如果那天不说一些过分的话，老杨就不会负气出门, 就不会去那个该死的安乐园墓地。

可惜时间无法倒流，世上也没有后悔药。

其实老杨死的那天刚好退休，他人念旧，虽然是墓地，总归也是工作了一辈子的地方，就跟赵桂茹说明天想去好好走一遍, 拍些照片留点念想。

赵桂茹生气说了老杨几句，大概就是墓地这种地方，有什么好怀念的，退休了就好好在家待着，多晒晒太阳，去道观烧香，去去阴气，也好多活几年。

免得死后魂魄凝聚成魂体。

没错，在这个世界里，就连普通人都知道魂体是什么，大部分活着的人对此很抗拒，认为那是错的，会失去转生的机会，最终会魂飞魄散。

老杨误会了赵桂茹，认为老婆子瞧不起自己，觉得他干这行不体面，给她丢了一辈子人，就还了人生中唯一的一次嘴，骂赵桂茹是黄脸老婆子，从年轻难看到老。

摔了门, 就回墓地去了。

四处拍照，拎着黑面雨伞在墓地里走，结果走到一个石墩旁边，脚下湿滑，一头撞在石墩上死了。

在老杨死后的第二天，夜里，赵桂茹接到一个电话，声音很熟悉，是老杨的声音，她听了一辈子，不会错。

可是却完全听不懂电话那头在说什么，没有一句话是完整的。

接下来的日子，她每天晚上都能接到老杨的电话，说的内容基本都相同，只有一次，说的比较清楚，说他跟一只诡干了一杯。

每次电话断掉之后，再想打回去, 电话里只传来让人恼火的语音：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接到电话的次数一多，赵桂茹终于扛不住，经人指点，找到缉灵科，想让科里的人把她男人的魂魄找回来，见上一面，她说她想老杨了。

接待赵桂茹的办桉人员，就是陈风，他安慰了一直掉眼泪的女人，还沏上一杯热茶。

询问很多细节之后，陈风申请验尸，去墓地开了棺。

果然有收获，他们发现了普通人看不见的手印，初步推断，老杨的死并不是意外，那个手印才是真正的凶手，这种事情没办法跟赵桂茹说清楚，只是让她提供老杨生平和最后使用的物品，进一步调查。

于是，赵桂茹将手机交到陈风手里，相册里就有那张黑色的照片。

陈风能感知到照片上有异样，但看不清。

寻访了很多人，都说他异想天开，直到那天他见到梁归斩魂的样子，打算来碰碰运气。

……

陈风大概讲述了一下照片的来历，梁归听得极认真，因为工作台上摆放的一箱白酒，就是要还给老杨的。

那个手印应该就是鬼手推的，一只鬼谋杀了一个人，梁归直接就在心里给出答桉，只是不知道具体原因。

“照片里面，是古代女子闺房，有个妆容精致，脸蛋粉嫩的女人躺在床上睡觉，”梁归将自己看到的画面告诉陈风：“还有个方士，坐在床边，不过，那个方士不是人。”

“诡方士？应该是嫌疑人，额，嫌疑诡。”

“给钱吧。”

陈风愣在原地，面前的算命馆小老板确实有两下子，不过干活一分钟，听故事十分钟，然后就开始收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好歹弄个罗盘转一转，搞点法器耍上几圈，让人觉得钱没白花，只是把照片那么夹在书里，闭着眼睛一分钟，就赚一万五，到时候自己怎么给上面打报告。

陈风竟然有些犹豫了。

“想赖账吗？”梁归问道。

“缉灵科从不赖账，我转账给你，账号告诉我。”陈风心里想好了，到时候写报告申请报销时候，尽量把梁归施法的过程写长一点。

“怎么只有三千？”

“先付三千，等确认过你不是胡扯，再付尾款。”

“你现在的嘴脸，跟你一本正经的西装，完全不搭。”

就算缉灵科权利大，公家的钱也不能乱花。

刚成立科室的时候，队员们一个个感觉自己都是江湖大侠，出手豪爽，做事豪迈，被很多江湖神棍钻了空子，花言巧语骗去不少钱，现在缉灵科的成员，说不上个个是猴精，至少也不是傻猪。

其实三千块，对于梁归来说已经知足了。

“我们也不容易，每个月就几千块钱，奖金又不多，一下子垫进去一万五千块，哪里承受的住。”陈风没有刚进门时候的谨慎，显然经过仔细观察，他认为这个算命馆是正常的店铺，老板有点本事。

他想着自己放下姿态，将来也好拉拢，只是这小老板的那双眼睛，好像能把人的心思看透一样，应该不是特别愿意被人指挥的主儿。

目前手下有三个，斩魂倒是有两下子，对于奇门异术，简单的尚可，复杂的却懂得不多，如果真能将梁归拉拢到自己的小队里，队伍就更加完善，也能给公家省点费用。

梁归笑了笑，又看过一遍手机上的收款信息，的确是三千。

他不太习惯手机支付，总觉得票子没到手里，心里就不踏实。

要说踏实，他自认为还是怀里揣着银子最安心。

“这店里就你一个人吗？怎么不收个徒弟，一身本事可别失传了。”陈风想把小老板的注意力从钱上转移开，可是他并不知道，旁边有三个小魂正在打量他，脸色都不太好。

三个小魂觉得这个客人耽误了看电视，希望他快点离开，它们想换台了。

“既然老杨是在安乐园墓地拍的照片，你们为什么不直接去查？”梁归想到之前在论坛上见到的视频：“而且我在论坛上见到那里有异常。”

“去了，没有你说的这个地方，那个视频我们也看过，年轻人到现在都没线索，墓地老板很精明，怕惹事，什么都问不出来。”陈风说道：“如果你刚才说的是实话，那我就跟上面申请调查令，就可以彻查了。”

缉灵科的彻查与普通部门不同，只要上面批准，他们甚至可以动用挖掘机，请南翔的司机，将任何地方挖个底朝天。

一个墓地的老板，应该是最熟悉自己产业的人，那么，这间女子闺房他肯定也是知晓的，梁归心里想着。

聊过三根烟的时间。

陈风得到了想要的信息，急着回到缉灵科，跟梁归道别后，走到门口，拿起黑色雨伞，伸手做个拜拜动作，转身就要开门离开。

梁归突然叫住他：“门口垃圾帮忙扔一下。”

陈风：“……”

……

陈风扔掉垃圾后，双手将黑伞撑开，轻拍两下衣袖，将飘在袖子上的水珠拍掉。

雨击打在伞面上，顺着伞骨往下流淌。

他抬头看了眼天空，好似蒙了一层灰，层层阴云不知何时才能散开。

又回头看了一眼易门的招牌，想到自己刚刚迷了心窍的花去一万五，给一张照片算命，弄不好还得写检讨，叹了一口气，向着福临街尾走去。

梁归店铺里看着陈风消失在街上，越发觉得其跟陈关河有几分相似，有机会的话，可以坐下来好好聊聊，打探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