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几乎震惊得不能言语。
溪风的令牌，或许她还能理解为什么她会用到，神界的令牌？哈……
神界的令牌，只有通过神界天门才需要检查令牌吧？
飞绝在暗示，她要寻找的答案，在神界？！
红脑子里乱糟糟的一团，理都理不出头绪来。
先是……发现了她对某人投注的关心，已经超过了普通限度，紧接着，就被那人残酷地打击了自尊。从惊讶到恼怒只是一瞬间，她高傲的自尊心不容许她去做更多纠缠，也好，就在这里停住，本来就是她自作主张，多管闲事，自作多情！
哈……自作多情……
红才把微微的苦涩压到心底，只一会儿，又听到飞绝那隐晦的暗示。
红曾经有过的，对自己的怀疑，对自己家族的怀疑，对自己记忆的怀疑，再次浮了上来，这一次，却不可能轻易沉下去了。
没有丝毫线索的时候，她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一旦有了哪怕一丁点的线索，她必定会倾尽全力追查——倾、尽、全、力！
“神界。”红握紧双手，右手指甲刺痛了掌心。她奇妙地感觉到一股钝痛感，似乎……有什么透过她的心，诉说着无尽的悲戚。
“神、界。”红一字一顿地吐出这两个字，唇边已挑起一抹笑意，“果然呢，没有强大的法力，根本不可能知道答案。”
红仰望着天空，黑发随风飘动，眉如绢染，墨色细长，斜飞入鬓，眼似点漆，乌黑透亮，光彩流转，唇边微微带笑，双手张开，宽广的袖口立刻被风灌满，飒的一声向身后飞起。
“天有天纲，地有地则，命有定数，世有轮回。我，红红在此立誓！”说到此处，红右手一抬，食指直指天空，左手指地，斩钉截铁般掷下誓言。
“不得真相，誓不入轮回！”
红清越激昂的声音在山谷中回响，久久不散。
“许久不见，你依旧是这般激烈的性子啊。”
踪灭踏着轻捷无声的脚步，长袖飘飘，衣袂飞扬，眉眼含笑，仙气悠悠绕在身周。
“确实很久不见了。”红抱起双臂，弯起了眼角，“踪灭，看来我来的很是地方啊。”
“此地名为思返谷，老夫以为，这是昆仑山景致最好的地方。”踪灭左手一摞胡子，乐呵呵地说，“红，陪老夫喝一杯如何？”
红不由得一愣，“啥？”
“人间百年，沧桑变幻。老夫昔年旧友，都已不知何处……老夫一生修道，及至此时，却不得不疑惑。”踪灭皱眉，长叹了一口气。
红把自己乱糟糟的心情暂时收了起来，顺着踪灭的话思考了片刻，沉吟道，“你疑惑什么？那是你明明可以飞升却依然留在人界的理由？”
“呵……你进步了很多。”踪灭一挥手，一方案几出现在两人面前，一支酒壶、两个玉杯静静地放着。
“一百多年没进步，我白混这些年啊！老头，你到底在叽歪什么东西！要成仙就成仙，不成仙就留在人界，直接拒绝神界任命就是，这么一身仙气四处瞎晃悠，你存心找揍啊！”红大咧咧地坐下，右手一指玉杯，杯子自动浮上半空，酒壶倾斜，酒水注入杯中，到了半满的时候，红勾了勾手指，酒壶回到桌面上，玉杯飘浮到她手边。
红的语气相当不客气，除了本身心情的原因，踪灭那一身仙气对她的刺激也不轻。仙与鬼不能并存，两者力量相冲，不是一方削弱另一方，就是双方同时受损。
踪灭稍稍愣了会儿，不禁失笑。
“红，看来……你在魔界过的相当好。”
红冷眼看着踪灭低笑，哼了一声，刷的一下转过头，长发扫过案几，“有话直接说，绕来绕去烦不烦！没错，我在魔界确实没遇上什么大麻烦，所以还是这种烂脾气。喂，你到底困扰什么东西？”
踪灭一手捂着嘴巴，半天才止住了笑，正了正脸色，“你之前说，天有天纲，地有地则。何谓天纲？何谓地则？”
红端着酒杯的手生生僵在半空中，眨巴了几下眼睛，“啥？老头，你有没有搞错，你是修仙的，我是厉鬼，你不觉得问错人了？”
“我想知道你的回答。”踪灭微微眯起眼睛，神情莫测，语气有些许飘忽。
“……天纲由天所定，具体内容无人知晓，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古代神o的神力几乎全部得自天纲，所以，弑杀古代神o绝对违反天纲。”红左手按着太阳穴，抿了一口酒才继续，“地则是古神盘古所定，一切生长于大地的生命，都可以得到大地最原始的庇护。”
“是吗？”踪灭近乎叹息地应了一句，“眷顾生灵的，是地非天。”
“天道无情，难道你最开始修道时没听过？”红嗤笑一声，转动着手中的玉杯，将空空的杯底朝向踪灭，“天若有情天亦老。你见过天老吗？”
“是啊，人老天不老，人老天……不老。”踪灭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我对你的身份越来越有兴趣了，只可惜，时间不等人。”
“……踪灭，你……”红蓦然反应过来，踪灭只是修仙者，即便是地仙，寿命也有尽头。这些年她打交道的都是魔，完全忘记了所谓寿命这一回事。
“你大限快到了？”红讶异地脱口而出。
“老夫活得够久了……琼华托付给他们，我很放心。红，别忘了我说过的话。”踪灭远望着云端，“此谷一日可见四季变化，从神界俯视人间，也是如此吧。天上七日，人间千年。清冷宫阙，毕竟不适合我。真可惜，若你不是鬼身，我这一身修为，全数送给你也好。”
“我才不要。”红一转头，飞了个白眼给踪灭，“反正我有的是时间修炼。”
“我只是说说罢了。”踪灭眼睛一眯，伸出左手，遥遥一指山谷外，“看到吗，那里是琼华正殿。”
“你这些年的心血？”红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眯了眯眼睛，一耸肩。
“琼楼玉宇，我看着心烦。我更喜欢这山谷的感觉，‘鸢飞戾天者，望峰息心，经纶世务者，窥谷忘返’……”红停顿片刻，眼角描了踪灭一眼才继续，“踪灭，你刚才想说的不是这个吧？直接说吧，我在魔界待的久了，现在对这些藏藏掖掖的说话技巧，不习惯的很。”
红一撇头，流露出几分不耐，整个人散发出不悦的气息，森森鬼气侵袭着四周，如茵青草瞬间枯黄。
“来日琼华大劫……”踪灭才斟酌着说出这几个字，不知道如何继续下去。枉他一生修道，到底脱不开俗事纷扰。自从他窥测天机，得知琼华异日劫难，心中就悬了一柄剑，时时警醒着他。他不甘，也不忍，反复卜算，最后所得的卦象，却让他更不知如何做才好。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既承你恩情，来日必全力以报。踪灭，你想听的，就是这样的承诺？”红站起来，拍了拍衣角，黑瞳斜睨着侧倚着树干的踪灭，“哼，我红红岂是忘恩负义的人。”
踪灭失笑，“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红迅速站了起来，拍拍衣袖，双手叉腰，眉梢飞起，带着讥嘲的口吻说，“万物有生必有死，你管那么远做什么？”
踪灭脑中嗡的一声，眼前的景象模糊成一片蒙蒙雾状。
这句话，琼华信奉的九天玄女曾经在他梦中谕示过！
回想起那个梦，他的背上不禁渗出冷汗，口中已喃喃出声。
“即便如此，怎能漠视……救济苍生是我辈宗旨啊……”
“救必死之人，并不是为他好呢……”红一手抵着脸颊，戏谑之情跃然面上，“轮回一旦被打破，他今后就只能循着脱轨的宿命生活了，会越来越糟糕。本来可以在来生得到的福禄姻缘或许也会错失。命数环环相扣，不是救了一次就算了结。”
“看着生命在眼前消逝，你能无动于衷？”踪灭从懵懂中清醒过来，立刻诘问一句。
“若与我无关，死几个人干我何事？！我死的时候，又有谁来顾我？！只是一般的死亡，有可能变成厉鬼？！”红摊开右手，让指甲变长，直至变成二十公分血红色的利爪，她才停止。
暗红色的眼眸中翻滚着深深的恨意，一时间神情凄然可怖。
她的怨恨无处可去，她不知道该怨恨什么，但是，她的心底藏着浓烈炽热的怨恨，无边无际地蔓延开，直到每一滴血液都染上这样强烈的负面情感。
厉鬼，从来就不是良善之辈。
因怨恨而成，以戾气成形，拒绝勾魂使者的引路，徘徊在阳世，骨子里有着嗜血的欲望——那就是厉鬼。
“人若不能自救，他人救不了的。踪灭，天不救人。”红克制着心底翻涌的怨恨，将随之而起的戾气逼近碧煞中。她闭起眼睛，指甲慢慢复原，神情沉静下来。
“天不救人，人需自救。若你没有逆天的觉悟，就不要做出逆天的行为——你承担不起。”红的嘴唇一开一合，若说，前面一句话，还是她自己想要说的，后面那一句冷厉的警告，几乎没有经过思考，就莫名地脱口而出。
“呵呵，想不到……临到终了，竟从厉鬼口中得到这样的答案。”踪灭脸上似笑非笑，眉眼间的纠结让他的神情怪异，似乎是自嘲，也似乎是悲哀。
“刚才一股冰寒之气……似乎并不是冰心诀的效果。”踪灭很快摇了摇头，扯出一抹笑容。
红左手平伸，青色的光芒闪动，碧煞出现在她手中。
红将镰刀刀锋一转，刀柄朝向踪灭，眼睛转变成暗红之色，“冰寒之气是它的，我……”
红顿了一下，把剩下的话吞了回去。她练了很久，高级的冰系法术她都可以瞬发，可是，就是没什么杀伤力……冰心诀……她还没怎么修炼……
踪灭眼中一亮，“这柄镰刀……锻造所用的矿石，你可知道？”
红被踪灭瞬间狂热的神情给吓到，不自觉地退了一步，“其他矿石也就是上品，没什么稀奇的，要说特别的，最后加的是……寒珞玉魄吧。”
“寒珞玉魄……原来如此，天意……真是天意啊！”踪灭仰天长笑三声，神情就此顿住，呼吸停止——生命反应消失。
“踪灭！”红伸手想要扶住踪灭，却来不及行动，只能看着他片片化为飞灰，身形瞬间消散，仙气散入山谷中，化为清风……
踪灭……
红愣住了，看着自己落空的手，就在刚才，这里还有着和她侃侃而谈的老人，只是一转眼间，就……他用那样轻松的神态说着时间不多，这哪里是不多，分明……就是极少了……
“魂兮归来，消此眷恋，魂兮归去，往生轮回。身无罪孽，心无污秽，灵无尘染，渡此世罪孽，消彼端夙愿。结此一世，成三生因缘，缘起一世，连三生因果。愿彼来生，无怨无恨，愿彼来生，无灾无难……”
红将碧煞收回体内，一字一字近乎刻板的读音从口中吐出。
超度的咒语……她没想到，才记起不久的超度咒语，会这么快就用到。虽然两人相处时间短暂，加起来也不超过一天，可是……
红仍然清楚地记得重见天日破壶而出的那天的情形。
她靠着莫名其妙出现在脑中的咒语，打破了壶内的阵法，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那白胡子老道。
一见面就是话不投机，最后却承了他的人情——尽管那本册子她很久以后才看懂，还是溪风教会了她识字之后的事情……
踪灭和她……可说是交浅言深了。只是几面之缘，却反复相劝。
红不会占卜，也不可能学会，但是，飞绝和溪风都能够占卜，他们不是没有提到过……关于她的命盘。
“命有定数，若劫来时，我面对就是。”红握紧了自己的双手，视线渺茫在扑面而来的雾气中。
‘红，你看过自己的命盘没有？’
‘啊？没有啊。怎么了，飞绝？’
‘很稀罕。照理来说，一个人的阴阳五灵不会偏倚太多，你是罕见的阴时阴刻生辰，而且……从八字来看，你活着的时候，阴气就远多于阳气，天生的灵媒体质，肯定经常招鬼。’
‘……我没有那种印象。’
‘奇怪啊，怎么看……你也应该是五灵属水，为什么现在是雷？’
‘我怎么知道！别用看小白鼠的眼神看我！’
‘小白鼠？看小白鼠需要什么眼神？’
‘……代沟，有代沟！’
‘莫名其妙。喂，你以后多保重自己，这命盘怎么看都……’
‘别在那乌鸦嘴！我不要听！’
‘不说就不说了。’
红双手捂住脸，狠狠地揉了揉，“先想想怎么开始调查吧。神界肯定不能这么急着去……上次也见识过那些神将的力量……切，不说这个，想到就有气。神……仙，人间仙界大小那么多处，也许可能有线索？一个一个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