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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六九章 这最遥远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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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红心不在焉地走着,连何时旁边多了个人也没察觉,等她猛然间发现身边有另一道灵气时,吓得往旁边跳开一步,这才看到那人是玄震。

“玄震师兄,你怎么不开口,吓我一跳。”夙红拍了拍心口,惊魂未定。

玄震满眼笑意,“我以为夙红师妹专心思考什么,就没敢打扰。方才师妹的‘有凤来仪’,使得漂亮——师妹若尽全力,能化出几道剑影?”

夙红这才知道他早就在旁看着了,当即笑笑,“果然玄震师兄看出来了。有凤来仪和分花拂柳起手虽像,收剑转换却差异不小,他们竟一个都认不出来——眼力都练到哪里去了。这若是临敌,根本一招也走不过。”她顿了顿,才回答了玄震的问题,“有凤来仪,舞剑迎兮。六音齐奏,七弦鸣动,八方来朝,九五至尊,俯身拜祈。”

玄震惊得停住了脚步,上下看了夙红一眼才道,“夙红师妹竟能九剑齐出?”

“玄震师兄,不相信?”夙红挑了挑眉,右手绕着脖子边的长发,“看来,改日我们师兄妹几个,还是好好切磋切磋吧。几年没有同在一处修行,连各人进度都不知了。”

玄震立刻摇头,“我当然不是怀疑师妹,只是……我也只能勉强出八剑而已。”

“……玄震师兄,剑术修来毕竟为对敌之用,临到战场,谁管你能化出几剑?最好一剑刺死了敌人,剩下的便省了。”夙红相当不在乎地摆了摆手。

玄震下意识地点头,过了会儿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

“夙红师妹,你有见到天青师弟吗?我已找了他一日,却不见踪影……”

夙红立刻心里一跳,迅速转开视线,唯恐被玄震看出什么来,“他在思返谷喝醉了,没有三五日醒不了。我只好来代早课了。”

“哦。”玄震点了点头,并没有追问什么。

夙红这才定了心,一路上和玄震轻声商议着这几日的事情,走到分叉口,夙红才挥了挥手,往夙瑶所在地走去。

玄震远远地望着夙红的背影,轻声低语了几句。这些话,并没有传到任何人耳中,静静地在风中消灭了声息。

慎行阁内。

“夙瑶师姐,这个虚什么的,是谁呀?”

“去年入门,玄珀师弟的弟子。”

“……玄珀师弟又是谁?”

“夙红师妹,你这几年完全没关心谁入门了吗?”

“嗯?他们关我什么事?”

“……夙红师妹,这里有弟子的名录,你先看看吧。”

夙红捧着厚厚的名册,一脸菜色。

g,本来谁入门就不关她的事,哪有那么多心思管谁入门了?

虽然这么腹诽,她还是坐到一旁细细翻阅着名册,安静的不发一言。

好不容易一本册子翻到头,夙红打了个哈欠,突然见到几本同样厚的东西从天而降。

抬头,看到一双素白的手,再抬头——夙瑶师姐。

“夙瑶师姐……这些……都是啊?”夙红捧着基本厚重的名册,顿时有些发懵,“现在琼华有这么多人吗?我记得以前统共才几百……”

夙瑶顿时失笑,“夙红师妹,从你入门,到现在,都已经多少年了?我与师兄最先收的弟子,都已经可以收徒了——你呀,偷了这个懒,就完全忘了时间吧?”

夙红扁嘴,自知没什么可辩解的。

夙瑶见到夙红这乖乖停训的样子,突然笑了出来,“以前,重光长老就是被你这副样子欺骗的吧?屡屡认错,屡屡犯错——”

“夙瑶师姐!我已经好几年没犯错了呀!”夙红立刻抬头申辩,接触到夙瑶怀疑的目光后,她猛地想起自己才从哪儿出来,立刻心虚地低了低头,嘟囔着,“嗯,偶尔一两次不算。”

夙瑶轻声笑了,“我知道。自从师妹任了长老以后,言行克己,从未堕了长老威名。等这些名册看完了,我再告诉你要做什么。”

夙红默默地点了点头,已不知心中是何滋味。她初时不断犯错,之后渐渐收敛,直到完全改变,夙瑶师姐竟一直注意着——夙瑶师姐的细心审慎,恐怕她们都比不上。

时光在平静的日常中渐渐流逝。

夙红寅末起床,卯初指点早课,之后去协助夙瑶处理事务,通常一忙便是一天,申时前往琼华宫和玄震商议决策,等到酉时便与夙瑶同回住处。

一天之间,竟不留任何闲暇。偶然得闲,也是在承天剑台指点玄霁,抑或者前往禁地。

从前,夙红习惯独来独往,虽与同门数人熟稔,也不大聚在一处。

现今,夙红身边却总跟着几个人,若不是玄霁夙莘,便是玄墨元熹。

琼华派中虽有些疑惑议论,不过几日也便消散,如是这般,过了半个月,琼华派诸人便习惯了夙红长老如此的忙碌。

在其他人看来,夙红长老这是尽心尽力为派中事务操劳,唯恐辜负掌门的期待,于是,夙红在不知不觉间,得到了更高的评价。

夙红入门已十数年,却从未收徒。

这一点,昔日也曾招致议论,然而那些猜测如同水下冰层,无人敢摊在明面上说。

有人猜测过,或许夙红是因为自身铸剑天赋绝高,因此择徒标准过于严苛。这个说法得到的支持率最大,毕竟夙红的天赋和成就摆在那里,历代执剑长老中,夙红也可算上佼佼者。

也有人猜测,夙红可能不愿他人掌握同等技艺——这个说法几乎在出现的同一时间便被批判的体无完肤。谁都知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各人,夙红即便收徒,那人要达到与她同等的水准,没有数十年根本不必妄想。

剩下的那种猜测,比起前两种,就有趣得多了。

夙红不喜与人来往,更不耐烦身边跟着弟子。提出这个说法的人,本来是负责守山门的低辈弟子,据他说,每次远远地看见夙红长老,都会感觉到她身边弥漫着一种生人务近的气氛。

这些原本都是琼华派中人闲来无事的谈资,少有人往心里去。虽然有些人做过被夙红长老收为弟子的梦,可是等啊等啊,几年过去,夙红长老依然绝口不提收徒的事情,他们也就逐渐死了心。

但是,夙红长老现在居然在指导玄霁和元熹!

之所以撇过夙莘、玄墨不提,原因却很简单。

夙莘素来以夙瑶马首是瞻,琼华人人均知。此次夙莘三步不离的跟随,归根究底还是夙瑶的命令。何况夙莘早得青阳长老指点,也不需要偷这个师。

玄墨,则完全是将夙红的话当成命令,鞍前马后,指哪打哪。美其名曰辅弼追随,说白了近似于狗腿,而且还很乐在其中似的……

夙红指导玄霁,原本也不稀奇。

宗炼长老闭关,玄霁这学业未成的半吊子,只好跟着师姐学习铸剑了。

余下那个元熹,却令无数同辈扼腕,以欣羡嫉妒忌恨等等的眼神凌迟……

这天,元熹苦着脸对夙红拜了又拜。

“夙红师叔,您饶了我吧……我每天都要被师兄弟们挑战,不是剑术就是法术,日日不得休息,而且近来诸事不顺,显然不是出于自然。元熹资质有限,请您高抬贵手!”

夙红抱着双臂,似笑非笑地觑着元熹。

“元熹师侄,玄震师兄既将你托与我,我又怎可不尽心力?同门切磋正是美事,对师侄的修行大有好处啊。这才两个月,师侄不就把‘分花拂柳’练到炉火纯青了吗?”

元熹心中一咯噔,腰弯得更低了。

“当时我没认出师叔的‘有凤来仪’,这全是我的错!我一定竭尽全力,再不敢犯如此错误!”

“哦……”夙红拖长了音,“那你想犯什么错?”

元熹脸色一黑,“元熹定然再不犯错!”

夙红睨着元熹,半晌才飘出来一句,“当年我的光辉事迹人人皆知,元熹师侄果然是青出于蓝,竟能保证无过犯啊——莫问剑法的第十九式是什么?”

元熹听到前面的话,心情已愈加沉重,而之后的问题他更是不敢懈怠,立刻回答,“悔之晚矣。”

“不错。元熹师侄果然记忆超群。去把你学会的所有剑招练满三十遍,少了一遍,师侄就会明白‘悔之晚矣’的真谛了。”夙红微笑着点点头,抬手一指,正对着慎行阁外的空地。

“此处少有人至,师侄可以专心练剑。”

夙红说完便脚步轻快地走进慎行阁,留下门外元熹心情沉重,脸色灰败。

夙瑶与夙红分别处理着手中的卷宗,过了小半个时辰,夙瑶突然停笔,若有所思地望着门的方向。

“夙红师妹,这套剑法,一般入门一年后才开始学吧?”

“是啊。”夙红不在意地点点头,继续笔走龙蛇。

“元熹师弟这个月进步飞速。”夙瑶的口气带着赞叹与欣羡,“他资质上佳,玄震师兄原先还担心无时间指点,会误了他,谁知……夙红师妹竟愿意担了这挑子。”

夙红这才停笔,抬头看了看夙瑶,细细地观察着她的神情,这才从她向来平静如水的面容下,挖出了一缕潜藏的不忿。

不忿……是为谁,又是对谁?

夙红短短几秒间转过数个念头,却抓不到答案,只能微笑着回答,“玄震师兄既然相信我,将此事托给我,我自不能让他失望。”

夙瑶听到这句话,神色突然有了变化,虽说水面平静,仍难免时起波澜。

她突然抬起头,目光直射向夙红,“当年天青师弟的剑术也是夙红师妹教的。”

夙红微微一愣,“的确。夙瑶师姐,有什么不妥吗?”

“不。”夙瑶静静地摇了摇头,露出怅然若失的神情,“或许……是我想错了……犹记得昔年,玄霄师弟仍未上山时,我们三人日日一起参研剑术,那时候,师妹却从来都是静静地站在一旁,除了必要的招式拆解,几乎不说一句话。”

夙红这才真正地愣了,没想到,夙瑶竟会这样清晰地记得往事,她还以为,只有她才会……

“夙瑶师姐。”夙红张口喊了一句,却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

幸而,夙瑶原本也没有等着夙红接话,而是跟着叙道,“等到玄霄师弟上山,天青师弟入门,渐渐的,我觉得有些奇怪。天青师弟的剑术如斯,夙红师妹竟‘不善剑术’,这实在令人生疑。又过了些年,师妹才展现出剑上的造诣——夙红师妹,一开始,你根本没打算让我们知道你精于剑术,是吗?”

夙瑶问得平静,语气轻描淡写,似乎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而双眸紧盯着夙红,显然不容她回避。

夙红抿了抿唇,默默地低头,默认了这件事。

的确,一开始,她完全不打算让其他人知道的。

她静静地等着夙瑶可能会有的诘难和质问,却没想到,等了片刻,竟是这样一句话。

“夙红师妹,既有心隐藏,何不做的更好?如今你指导元熹,此例一开,以后再难回绝。”夙瑶这句话说得有些勉强,似乎自身也有挣扎。

夙红立刻抬头,夙瑶却避开了她的目光。一瞬间,夙红明白了什么,她捂住了自己的心口,露出一个舒心的微笑。

“我都知道,夙瑶师姐,莫为我担心。掌门闭关,不知何时才能出关呢。”

“……天青师弟得罪你了?”夙瑶突然话锋一转,毫无预兆地抛了个问题过来。

夙红一时语塞,支吾片刻才开口,“师姐为何突然问这个?”

“你避着他两个多月了。”夙瑶淡淡地扫了夙红一眼,轻哼一声,“若不是你默许,谁敢日日跟着你?你拉着几人作挡箭牌,让天青师弟单独见你也不行。难道你以为你回避的方法很高明?”

夙红这才知道被人道破心事是多么尴尬的事情。

诘难别人容易,轮到自己就不好了……

“……我确实故意回避,但理由……不能说。”夙红知道瞒不了这心细的师姐,索性老实交待。

夙瑶深深地看了夙红一眼,轻轻摇头,叹了口气。

慎行阁内重归沉寂。

只剩下笔尖与纸张摩擦的声响。

直到夙红看看天色,要离开的时候,夙瑶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句。

“夙红师妹,你从来不会后悔。所以……你做的决定,我也不能说什么。只要你能一直无悔就好。”

夙红当场怔住了。

她推门的手僵在那里,许久才想起自己要去琼华宫。

没有回答,她机械地走了出去。

只要你能一直无悔就好。

——她……能一直无悔吗?绝对,不会后悔?

夙红的眼中看不见路旁的景色,只能远远看到琼华宫的灯火。

还有……那个站在琼华宫外,略显萧瑟的身影。

夙红走到琼华宫正门时,那个人没有出声,只是一直静静地望着她。

夙红突然觉得,那人在等她回头,等她开口解释。

可是……如何解释?

不论怎么解释,都改变不了结局,何必拖累他人?

她能感觉到那凝望的目光,却咬咬牙没有转身,径自推开了琼华宫的大门。

在大门打开的声响中,她听到了离去的脚步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你不说,我就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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