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揉了揉眼睛，直接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这……这分明是魔族啊！魔族和仙人？这是什么奇怪的组合？！

“你……你们两个……”红握住了长柄镰刀，立在身旁，眉毛有些打结，“魔将和剑仙？”

踪灭哈哈大笑，“好眼力。红，我的条件，你是不愿意的了？”

“废话，我好端端地干嘛要拜入修仙的门派？当靶子吗？”红翻了个白眼，很不客气地回答。

“你如今度劫成功，已得真身，可惜……鬼无论如何修炼，也无法企及仙道，倘若你投入轮回……”踪灭微微摇头，眼睛半闭，“着实可惜啊。”

“早说过我不想修仙了……等等，你刚才说什么？”红习惯性地冷哼一声，才反应过来，“什么度劫？”

踪灭却好整以暇地闭上了眼睛，只顾摇头晃脑，完全不理会红的问题。

魔将溪风降落下来，轻笑一声，“看来你真的不知道了。刚才的天雷，乃是天劫中的雷劫……你不但没有被击散元神，反而吸收了雷的力量，法力进境怕是不少。这是你第一次度天劫吧？”

溪风说完的时候，红已经目瞪口呆，嘴巴大张，都可以塞进鸡蛋了。

“天……天劫？！”红立时脑里轰的一声，她这一等良民为何要度天劫？好端端地糟雷劈？啊，不对，现在她不是人，是鬼了，可是……谁说做鬼还要挨雷劈？如果每个鬼劈一下，那一天到晚十二个时辰全是雷声轰鸣了……

踪灭的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到红那种呆愣的表情，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个小鬼真有意思，明明是厉鬼，现在却很像人类的小孩。他故意咳了一声，引得红看向他。

“厉鬼出世，天劫降临。不过，你挑了个好日子，今夜是五十年一次的大满月，阴力最盛，若没有月光庇佑，你必然已魂飞魄散。”踪灭说完后，蓦地察觉到一丝古怪的地方，他刷的一下睁大眼睛，盯着红看了许久，抚颌大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真是罕见。”

“的确。我亦是初次见到。”溪风在旁附和一句。

红已经一头雾水。

“喂，你们两个说什么呢？！”红追问一句，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言归正传。红，老夫惜你才华，奉劝于你。二十三代掌门继任，你拜入本门，若逢机缘，或可脱离鬼道，飞升成仙，否则……你他日，必将历尽椎心之苦……”踪灭言及此处，已然神色微微黯淡，悲悯之色流露而出。

红心里一震，她张了张口，过了会儿，还是偏过头，流海遮住了她的眼睛，看不出神情。

“我想要的，并不是成仙。我要得到某个答案，我必定倾尽全力为之奋斗，所以，我不会重入轮回，丧失此时记忆……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找到那个答案，其他的……我都不在乎，反正，我已经一无所有，再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

红有些许悲伤，刚才踪灭的神情，像极了昔日对她关怀备至的爷爷，可是，这里不会有爷爷，也没有家人……她并不是不识好歹，对方的话是真是假，她还有基本的判断力，但是，她如今已然是鬼，而她追寻的答案，必定和此事有关。不知为何，她心底深处隐隐排斥着成仙，仿佛那样一来，就会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

此刻的红，仿佛恢复成了昔日温婉内向的少女，完全没有之前的锋芒毕露，只挟着淡淡的哀伤和执着，静静地站立。

“也罢。天意难测……”踪灭走上前，宽大的手掌落在红头顶，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

“既是如此，老夫便送你一样东西。”踪灭左手光芒一闪，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出现在手中，“这本心法，你记熟了。若杀意涌起，念诵此咒，也许可以稍微克制……”

红猛地抬头，后退了一步，眉心锁起，“你知道？！”她右手再次握紧了镰刀，紧张地看着眼前的人。

踪灭长叹一口气，悠然笑道，“虽不知你要找什么答案，不过，这可能对你有帮助。常人死后，魂魄离体化为鬼，或可成为怨灵厉鬼，而你，三魂齐全，七魄缺一，有时不能自制。”

“七魄缺一？”红诧异不已，“这怎么可能？！三魂七魄缺一不可，否则魂魄立时散去！”

“但是你的确以厉鬼之姿存留下来，这种情况，我也是头一次遇见。”溪风审视着红，须臾，露出微笑，“或许，这和你变成厉鬼也有关系。七魄缺一，决计不可能以普通的鬼身存在，戾气……这方面我不是很清楚，若你愿意，可随我去魔界一趟。我有位同僚，这方面很精通。”

“好！”红根本不做犹豫思考，立刻点头答应。对她来说，只要能靠近答案一步，无论怎样，都不会犹豫。

“红啊，魔界可不是只有这位魔将一样的魔，你这点修为，当心死在那里。”踪灭不知为何，忽然说了这么一句，细长的眼睛眯起，十足的促狭口吻。

“既是我带她去，自然也会带她平安回来。”溪风面色平静，心知踪灭无非想要这个承诺。

“我知道。”几乎同一时刻，红开口了。这次倒没有出口就是讽刺，语调平稳，她微笑着对踪灭弯腰行礼，“谢谢你。我欠你一份人情，异日必当归还。”

“那就拜入本门吧。”踪灭立刻接了一句。

红似乎被噎了一下，“你怎么心心念念地让我拜入你的门派？这能算是还人情吗？”

“老夫自有考量。”踪灭眼睛弯成了一条缝，右手摞着胡子，“记得，不能晚，若是早上几任掌门，问题也不大。切记，天道有常，莫逆天而行。”

踪灭左手指诀一打，一柄长剑飞到他身前，他一个纵跃，就此御剑离去。

红眨巴眨巴眼睛，这老头到底怎么一回事？他到底是谁呀？

“啊呀，我忘了问他的名字！”红惊叫一声，刚才光顾着聊天，结果闹了半天，她连对方姓什名谁也不知道。

“呵呵……”溪风低声笑了起来，直到被红瞪了一眼，他才止住笑声。

“抱歉，今天的事情，实在很难得。刚才那位剑仙，道号踪灭。”溪风一边说，脸上还是带着浓浓的笑意。

“踪灭？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他这道号够孤寂啊。”红立时联想到这句古诗，信口说了出来。

溪风却一愣，“这句诗……你写的？”

“当然不是了。”红摆摆手，“以前偶尔看到的罢了。”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那真是巧合了，我要带你去见的那位同僚，名号正是飞绝。”溪风不觉笑出声来，“没想到有这样一句诗。”

红默然无语。她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巧合。

喂，这些人起名字是不是太偷懒了？一句诗里扒出两个名字？红猛地一激灵，装作不经意地说，“我在壶里也不知道多久了……现在，什么年代呢？”

溪风稍微想了一下才开口，“魔界时间与外界不同。人界的话……似乎还是周王朝？诸侯并起不听宣召，我看很快会大乱。要么我们先去人间看看，再去魔界？我也许久没有出来了。”

“好啊。”红欣然同意，笑容掩去了她的诧异。

周、乱，莫非是春秋？！那是多古老的时代？难道，她竟然回到了过去？！

无论如何，先看看现在的“人间”吧。

红跟在溪风身后，飞离昆仑山。

溪风本可以直接带着红用法术移动，但他有心观察红的能力，故意用了飞行的力量。

红可以紧跟着他，这一点让溪风颇为诧异。虽然漂浮和飞行是鬼的天赋，可是，有这样的速度和飞行技巧，显然已经不能仅仅用天赋来解释了。

“你修炼多久了？”溪风没有回头，淡淡地问了一句。

“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在那壶里有多久了。”红似乎没料到对方会突然开口问话，愣了一会儿才回答。她在心里补充，她连自己怎么变成了鬼也不知道，如何知道时间？

“以我看来，差不多百年修为。你能度劫成功，真是鸿运当头。”溪风禁不住叹谓一句。

“百年……”红一时间有些发愣，百年，这是什么概念？倘若她还是人类，百年，也已沧桑变幻，早该归于尘土，就连她的家人朋友，也都会一样，不复存在，可是，现在，她居然还“活着”？以厉鬼的姿态？心忽然乱了，她不知道自己在感慨什么，或许她什么都没有想，只是心里忽然一空。

溪风听出身后鬼的诧异，回头望了一眼，一张迷茫清秀的脸庞映入眼帘，那样的神情，竟然让他心底为之一动……那种仿佛被天地抛弃，独留于世的迷惘……

他压下心中一瞬间的悸动，转头看着前方，“以你百年修为，能度过天劫，实乃不世出的奇迹，好好珍惜，加紧修炼吧。成仙虽然无望，不过，入魔的确是有可能的。”

“……若要像你这般实力，需要修炼多久？”红迟疑片刻，还是问了出来。她实在太想知道，自己和对方的实力差距……就像无意识中，她感觉到自己所追寻的答案，必定需要相当强大的实力才能得到一般……

“我生于魔界……到现在，有几千年了吧？我没有仔细算过。若是你，大概再过五六百年，便可与中等魔族争锋了。一千年后，便有我今日修为，前提是，你没有遇到其他机缘或灾难。”溪风平心静气地回答了这个问题，他隐去了一些事情，譬如，一般妖类修炼，千年也未必到达受天劫的境界，即便是魔族，在千年内度过第一次天劫的，也寥寥无几。

“一千年啊……谢谢呢。”红勾起嘴角，右手一招，镰刀横转过来，她借势坐到刀柄上。飞了这么久，确实有些累。她有多少斤两，她还清楚得很。

“快到城镇了……似乎是个热闹的镇子。”溪风极目望去，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红，你会变化外形吗？”

“不会。”红异常干脆地说。在壶里，她所有的时间几乎都在战斗，战斗的法术还知道一些，变化术？她研究这个做什么？何况连门路也没有。

溪风一阵头疼。

他一时间忘记了，这不是妖，妖族修炼，要么有长辈指导，要么天生对法术敏感，每个种族有独有的法术，到了一定的法力，自然可以学会。这个鬼……估计除了战斗，什么都不会。

“我告诉你口诀，你依样背下来。”溪风说完，停在半空，开始教学。

红听了两遍，终于一字不差地记了下来，学倒是学会了，可是溪风让她换个衣服的时候，她直接变出了吊带短裙，差点把溪风惊得直接掉下去。

“哪有人类女子穿成这样？！便是魔族，也没几个这么……”溪风没有说下去，转过头不看。他教她变化的原意，就是换掉那身极其惹眼红艳到凄厉的长裙，免得被修仙者看到，一眼认出她是厉鬼。可是她这么一变，不用等到修仙者看到，官府直接就抓走了吧？

红不解地看着溪风，发现他脸颊都红了，奇怪，这身衣服哪里不对？她的裙子又不算短了，比这短的比比皆是呢。这人还真是保守，又不是封建时代……哎？红终于想到哪里不对了，问题在于，现在，的确是封建时代……她立刻知道自己错误的原因，连忙道歉。

红按照记忆中春秋的衣服式样，重新变化，顺便把头发眼睛也变回黑色，甚至弄成了简单的发髻。

“这样呢？”红轻声开口询问。

“……你确定没有弄错了？”溪风还是背对着她。

红眯了眯眼睛，一时间玩心大起，借着鬼的天赋，轻飘飘无声地飘到了溪风背后一步的地方。

“好了呢。”红压低了声音，目测一下两人的身高差距，微微抬起了头。

溪风一转身，嘴唇正好擦过红的额头，于是，他的脸立刻火烧般全部红透。

“抱歉！我不知道……”溪风急忙后退一步，整个人局促不安，手忙脚乱。

“……唉呀，这可怎么办……你刚才亲到了吧……”红低头绞着衣袖，幽怨地说，“要负责呢。”

“啊？”溪风立时愣住，整个人瞬间石化。

红依然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斜分的流海半遮着右眼，一脸的羞涩，双手握起，绞着水蓝色的衣袖。

“母亲大人说，不可以让男子亲到啊，亲到的话，要负责任呢。”红轻声说着，似乎害羞一般，半侧着身子。

实际上，她心里已经笑开花了。闹了半天，这位魔将，年龄不小，怎么比她还要脸皮薄！

红偷偷观察对方的反应，只看着溪风从石化到猛地一抖，动作僵硬，似乎马上就要沙化了。

差不多了，红清了清嗓子，正准备说，“玩笑而已，不必当真”，溪风的一句话立刻让她石化掉。

“既然如此，我一定会负责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