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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十五章 天涯酒客共消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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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秋丰城离开,已是前日之事。当时虽确信鬼头陀所用之毒正是出自孟新宇之手,二人却无法有所作为。在孟新宇手上,能够活着回来已属不易。

有人者,是为江湖,讲道义,存道心。不论世人对其毒术如何畏惧,他能够在此小城私塾之中担当教书先生,已可看出此人心性。修行先修身,此话不假。

冷萧正端着杯盏沉思,此番他身处之地并非茶馆,而是酒馆。酒浆粗糙,滚滚入喉,如刀子淌过,端的是浑身皮肉连着骨头,无一处不为之震颤。

他心中思忖,孟新宇或是为了修心,或是有其他缘由,这才隐居于秋丰城中。既然隐居,便不再理会江湖事,否则也不会单凭一时想法,轻易放过了他与仇雁笙。

可,若他当真不再理会江湖事,又为何会相助于鬼头陀?鬼头陀定是开出了令孟新宇无法拒绝的价码。

号称毒蟾蜍,既是毒修,此生最为在意之事,除却修为之外,恐怕莫过于毒术。而鬼头陀所独有的鬼面蛛毒,正是天下奇毒之一,莫非,二者正是以毒易毒,做了交换?

鬼面蛛毒虽然毒性极强,可不论凝练成毒液还是炼制解药,对鬼头陀本身都会造成一定损耗。而当下毒人数众多之时,他便选择了其他毒药。

此刻冷萧心中不知该喜还是该悲,至少身上所中之毒比其他人要高一个层次,可想要解开,也更为艰难。

见冷萧沉思,仇雁笙本是一个人喝闷酒,又点一桌硬菜,飞禽走兽、清蒸红烧,应有尽有。若说这一桌子酒菜钱,不过是些俗世口腹之物,所值还不及二人片刻修炼所耗。

杯中酒饮尽,冷萧正端起酒壶之时,忽然神色一动,望向隔桌。左手侧第二张酒桌之上,正端坐着一翩翩佳公子。旁人饮酒呼号,眼迷离、腮通红之时,他却只端着一个空杯,怔怔望着眼前酒菜。

眼神落处,有一碟素菜,一碗醒酒茶。素菜一箸为动,反是醒酒茶去了半碗。滴酒未沾,不知因何而醉。

冷萧起身,仇雁笙恍若惘闻,只自顾往口中塞着牛肉,酱料沾得满嘴都是。人生长且短,倘若不尽兴,那所过一生都不过是镜花水月、白来一遭。

几步绕过邻桌,行至那公子之前。冷萧自作主张替那公子斟满手中杯,唇角淡笑只叫那公子苦笑中满饮杯中酒。

“苏公子,看来当日的烦心事,今日还不得解。”此翩翩公子,正是上回来寻无常鬼澹台阴阳所遇见的那位公子,名为苏容。

苏容轻敛衣袖,端起酒壶斟还一杯,将冷萧手中空杯亦斟满,面上泛起一丝柔和笑容,说道:“同是天涯酒客,共饮一腹愁肠。冷公子何必取笑在下。”

“饮酒自为消愁来,何故是“饮一腹愁肠”而非“消一腹愁肠”?”冷萧说道。

苏容面上的笑意又浓郁几分,只是笑容之中,总有一种如秋叶飘落板的静美,只可轻赏,却不能同笑。一杯快刀滚入腹,他两腮之上也肉眼可见的泛起一片晕红,缓缓说道:“饮酒之人当知,借酒消愁愁更愁。若非冷公子劝酒,在下端是不敢轻沾。”

冷萧起身告罪一声:“如此说来,倒是冷某不是,冷某罪过。”

苏容连忙扶住冷萧,语速快了几分,说道:“冷兄切莫如此,折煞了在下。反是我要多谢冷兄赐下勇气,才能满饮此杯。”

他收回手时,冷萧才见他一双白手纤若无骨,柔若貂绒,叫冷萧这一介武夫为之叹服。舞刀弄剑之人,不过是江湖上飘荡的一缕孤魂,常感悲哀耳。

待苏容坐正,冷萧才是询问道:“苏公子当日远赴洗心潭,可是未曾见到想见之人?”

苏容仿佛醉了,一双浅瞳却始终清醒而平静。他望着冷萧,说道:“冷公子看来对在下颇为关心。”

正是二人闲谈之时,边上忽然走来一人,突兀说道:“公子如此倾世容颜,怕是所过之处直要惹得男子侧目、女子倾慕。便是仇某初见,也不禁升起一分与公子引为断袖的心思来。”

出声之人,正是醉醺而来的仇雁笙。此时他唇角不净,衣襟也沾染了酒渍,还腆颜凑上前去细瞧苏容。

苏容被他一闹,顿时乱了方寸,身子向后倒去,若非冷萧将仇雁笙拉回,他恐怕便要倒在了地上。姣柔面容如净空红霞起,不施粉黛反胜之。

他回了神,正了身,轻声咳道:“敢问这位公子尊姓大名?”

仇雁笙随手拉过一张椅子,直坐在侧面,拭了拭嘴角说道:“在下免尊姓仇,名为雁笙。方才仇某轻薄,一时醉酒,若有惹得公子不快之处,还望多多见谅。”

苏容浅笑道:“哪里,善言快语耳,仇公子不必介怀。在下苏容,见过仇公子。”

仇雁笙忽然看了冷萧一眼,说道:“方才听苏公子与仇某师兄相谈甚欢,不知在说些什么,可否算上仇某?一人饮酒,真可谓无聊透顶。”

有清风,卷黄沙。有枯叶,伴清风。有行人,直古道。有瘦马,渡行人。白日苍凉笑,夜来冷黄昏。世事不过眼,埋头酒三杯。

窗格糊纸为风而破,有狡黠细沙从残破之处悄声而入,直叫人双眼微敛。冷萧忽然说道:“苏公子可想见一见那人。”

“见何人?”苏容放下酒杯,望向冷萧。

“愁肠所结何人,冷某便带你去见何人。”

他忽然笑了一下,起身将衣裳轻轻抚平,拱手作揖道:“多谢冷公子好意。愁肠解时终将解,此时何必做强求?”

苏容转身离去,整个酒馆仿佛都是暗色,而他便笼罩在这样的暗色中。开门,不过是黄沙古道,冷风瑟瑟。醒酒茶依旧静静躺在那里,酒前半碗走,酒后反不沾。

仇雁笙忽然俯身于酒桌之上,端起那醒酒茶,在碗口轻轻嗅着。冷萧皱眉问询一句,他只嬉笑道:“师兄何不嗅上一嗅,这碗口,可有股清香,”他补上一句,“与那苏公子身上,一般无二的清香。”

苏容直离去之后,桌上小菜还未举箸,仇雁笙直喊免费吃食不吃白不吃。待一碟小菜几口将尽之时,才恍然惊醒,怒道:“那人根本未曾结账!”

转头而望,正见掌柜堆着一脸褶子显出十分笑意对视而来。

古道品西风,黄沙直入颈。仇雁笙一边抖着身上黄沙,一边悄声问道:“方才酒桌师兄与那苏容神神秘秘所指何人?”只是他这举动终究徒劳,纵花十分力气,也不过越抖越盈沙。

冷萧说道:“东域毒修,无常鬼澹台阴阳。”

仇雁笙霍然止住动作,回头望向冷萧,说道:“师兄的意思是苏容与澹台阴阳相识?”

冷萧轻轻点头。仇雁笙啧然道:“方才所见,那苏容不过是一介凡人,怎会与澹台阴阳有所牵扯?”

冷萧又摇头。世间万事有因果,若事事都要探寻,岂非太累?

他之所以询问苏容,不过是想要借苏容来寻求澹台阴阳相助。三大毒修同负盛名,各有千秋,若说修为,单论一手算显露,孟新宇恐怕还要比澹台阴阳差上一筹。正因此,兴许孟新宇多炼之毒,澹台阴阳可有解毒之法。

澹台阴阳所求,无非是千寿本源,倘若取之,千寿必定有损。冷萧叹息,世间无有双全法,空叫庸人徒心忧。

“也罢,你我二人,便先回去罢。”

仇雁笙眯眼而笑,倒也不甚在意,说道:“无妨,三年短且长,时日尚早!”旋即,他揽向冷萧肩头,说道,“反是师兄,鬼面蛛如何办?”

“三年短且长,顺其自然罢。”

松散沙地时有坚毅植被生长,或低矮,或高耸,或成簇,或独株。也算为这荒凉景象,添了几分色彩。

冷萧忽然驻足,抬剑在地上轻轻撩拨着,掀起几缕黄沙。黄沙丛中,有一丝殷红,如混在烈火之中的梅花一般灿烂。

抬眼细望,有纤细血珠一路滴沥而去,不知有多远。然而,再远之路,不过对凡人而言,以冷萧、仇雁笙二人脚力,不过几息可至。

有白衣公子无声而奔走,脚步踉跄而无力。身后,有粗犷大汉如猫戏老鼠一般时而挥出一刀,不伤根本,只在那奔逃之人身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细小豁口。

“苏公子可是有难?”

苏容咬唇奔逃,目中不知是何意味,无恐惧,无悲哀,只有几分对尘世的淡淡留恋。他一身气力,便如身形所显般纤弱。才几步遥,便后力难支。

听闻耳边传来熟悉声音,抬头望,正见冷萧与仇雁笙二人在他身前一丈处静静望着他。

他分明记得,几息之前眼前尚且无人,不过眨眼工夫,便多出两人来。

苏容面容冷淡,如天边流霞,看似美好,又显得不近人情。他口中只轻轻吐出二字:“无难。”

他身后,那粗犷大汉亦止步。正面而望,才见这大汉不似背影那般狂放,五官生得反是有几分清秀,双眸之中显露出几分睿智之意。

只抬眼望着冷萧二人,抬指斥道:“二位公子何人,若可,还望莫要扰了蒋某行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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