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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九章 立誓此生不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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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眸,闪烁着星光,明亮,璀璨。他的发,于风中凌乱,黯淡。他的颜,似爬上了岁月所留下的沟壑,细细的胡茬,使他与师狂称兄道弟也不显稚嫩。

他是冷萧。此刻,他是——萧。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萧某不仁,却不愿效此天地。”

冷萧站起身来,一身衣衫乘风而舞,猎猎作响,两弯冷眉,由刀成剑,失却了那一分稍显柔和的弧度,多出了几分刚直坚毅。

他说:“自此刻起,天地日月为证,师护法同鉴,萧某手下,只伤不杀。”

师狂望着眼前此人,竟敢在这乱世之中立下这样的誓言,他的面色变了,有几分惊诧,有几分复杂。他只能附和而笑,平添几分猖狂与豪气,却无这分胆魄,胆敢许下这样的誓言。

他笑了:“萧护法这莫不是要皈依佛门?”

随他话语落下,冷萧抬起头来。他对上冷萧的眼睛,面上的笑容却无声无息的敛去了。眼前那张无端显得沧桑的脸庞之上,竟有一种令他为之动容的气质。

师狂笑止,冷萧却笑了。他说:“某与佛门不同,某无那不分青红皂白的善心,某也舍不却这一番尘缘。”

不知为何,当师狂打趣他说要皈依佛门之时,他心中竟那样反感。佛门五戒,他自认难持。一念至此,他心间竟隐隐作痛,不知在思念着何人。

失神间,他手中出现一枚玉佩。玉佩之上,没有那泥土、杂草之气,没有那海水咸涩之气,没有异味。只有一缕似有若无的幽香。

“萧某,可戒不了这滚滚红尘。”

他呢喃一声,握紧了手中玉佩。师狂忽然一掌按在他肩上,按地很重,不知用了几分力气。

师狂一句话前后不搭的说道:“哈哈,好!既然萧护法不愿杀人,那今后,凡萧护法难下杀手之人,便由某来做这刽子手!萧护法如此摩挲这玉佩,难不成对青痕宗大师姐寒月有意?”

出人意料,冷萧并未否认,反是冷眼对其一瞧,说道:“南域东海之畔,眼盲心明佳人。师护法之心昭昭,更已路人皆知。”

听得冷萧此言,师狂虽笑,貌似痴狂,竟又带了几分腼腆之意,笑声反倒是轻了少许。他道:“初见只道萧护法孤冷难处,这些时日以来,师某倒是对萧护法一再改观。”

他转身,直面怀玉房间的窗子,以及那窗外而来的漫天黑影,纵是遮天蔽日,亦难掩他心中之光芒。

“萧护法,不若今日你我结为异性兄弟如何?天地为证、日月同鉴!”

冷萧神色骤然平淡的下来,唇齿微张,却并未吐出一个音节。直到最后,反是紧紧闭了起来。他望向那来人,望向那一张张各异的面容,低垂了眼帘。

许久未得到答复,师狂忽的笑了。冷萧不禁说道:“天地不怜苍生,日月向来异处。萧某可信不过这天地日月。”

师狂低笑一声:“巧了,师某也信不过。倒是萧护法方才立誓之时,可也以天地日月为证!”

冷萧淡淡说道:“还有师护法同鉴。”

师狂闻言,沉默许久。直到那多方人影临近之时,才是忽然大笑。笑声之猖,敢与天比高;笑声之狂,敢叫那日月同现芒。

“师某名‘狂’,此生却是从未做出一件与‘狂’字相合的事来。”

“今日,师某便也借此机会,在此立誓,今后,定要做个狂人!萧护法为证,还有那……俏佳人同鉴!”他侧过脸,只是那俏佳人白绢遮面,恐怕再难给予他回应。

他身子如离弦之箭一般越出,依稀能够望见他脚步在窗沿之上重重一点,便叫那窗沿塌陷下去一块。而他自身,仿似是嗅着了腐肉的秃鹫,目中闪烁着猩红的光芒。

冷萧耳边仍在回荡着师狂跃出之时的一句话语:“萧老弟,此些废物,师某一人便可收拾,萧老弟便在一旁给某掠阵!”

这天地,仿佛只剩下这一窗格大小。入眼,竟是冷锋与热血的交织。有人站起,有人倒下。他身后,仿似是凶兽所张开的森然大口,望去,乃是一片无尽黑暗。这小小房间之中,尽是压抑气息,任他血气杀气扑面,他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或许,唯有那死人,才不必受着折磨。佛说,这人世间,便是苦海。人生来,不过只是在这苦海之中挣扎,有人善泅,有人善溺。善泅者望之善溺者,或仗义救之,或讥嘲踏之。若见之身死,或扼腕叹息,或淡漠讥嘲。

可若要世人论,谁又知那溺亡者不是幸运之人?

冷萧侧过脸望向怀玉,至少比起那些还在苦海之中垂死挣扎的人来说,她已经得到了解脱。

有朝一日在这苦海之中寻得一块礁石,仰望众生,或许便是野心家最大的追求。可这礁石,不过一方耳,重足而立,尚且难稳,又如何叫那些至交亲近之人共离这苦海?

自古位高权重之人,无不是独享顾忌。他缓步上前,走到窗边,目光自那被师狂踩出的塌陷处缓缓移开。他的心中,竟有了几分顾忌。

冷萧斜起一指,手中骤然浮现出一柄靛青长剑。长剑甫一出现,便已是剑意纵横。只化作青芒一闪,如流星交错,在那墙壁屋檐之上穿针引线般掠过。

角兵再回到手中之时,窗户崩塌,房间去除其顶,这四方天地骤然开朗,一望无垠。

好一个碧空、好一方绿地、好一片阔海!

冷萧心中平静,神色淡然,目光冷漠,话语轻轻,他说道:“好,萧某,便给你掠阵。”

他这话语,仿佛只是呢喃,只是自语,师狂却似有所闻,回头相望,同时仰天大笑,震慑苍穹。

笑声毕时,他向前发出一声震天狮吼,将那几个元婴修为之人震得四散跌飞了出去,鲜血狂喷。

有人高声:“帮主,那女人已经死了,我等何必再去送死?”

“糊涂!此刻若逃,倘若岛主大人回来责问,我等只会死的更惨!”

这一日,终将被许多人铭记。狮岛之上,曾叱咤风云多年的几大帮会,尽数覆灭。若飞蛾扑火一般,绚烂过后,将自己一同燃尽。

帮会与宗门最大的区别,便是前者重利,后者重修。一个是只要有人,便可建立,而另一个,则需要底蕴。

所以纵然这几大帮会覆灭,新的帮会也会和雨后春笋一般,迅速崛起。正如今日太阳落下,明日依旧照常升起。这天地,少了谁,都不会停转。

此些都是后话。

常言道,双拳难敌四手、乱拳打死老师傅,师狂一人独战,又是在地方进退无路而拼死一搏的时候,自然没有嘴上说来那般容易。

倘若怀玉不死,这几大帮会不过是拿钱办事,自然不会以命相博而伤了根本,所以在探春楼之时,他们眼睁睁看着南域修士离去而不加阻拦。

只可惜,如今退路已断,他们已别无选择。

鬼头陀,这个面上常带笑容之人,可并无他面上所显露的那般友善。有称王之心,首先要心狠手辣。

师狂肩上遭人一刀划下,伤痕狭长,已是逼近心口。他身形暴退之时,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尚且来不及压制伤势,反是朝着冷萧将手一按。

“萧老弟不必出手,此等小场面,师某单手便可应付!”

他果真抬起单臂,仓促应对那胡乱落下的无眼刀剑,只因他另一条手臂,已是抬不起来。

冷萧依言不动,做一个冷眼的旁观之人。冷眼望着那来犯者如昙花一现般,绽放即凋落。

他手未执刃,衣未染血,可他又可曾是善人?冷眼之人,是为大恶。

他认了。

于这乱世,做个恶人。

他坐倒在那残破的窗沿之上,忽的笑了。他抬手,这刻,这双未染血却满是腥气的手上,应执一壶酒。

他回头,身后却站着一人。

杂乱不堪的房间门口,有一粉裙姑娘。这姑娘换了衣裳,正是夜里服侍他的那位姑娘。

夜里,她眸中尚有诸多情绪,此刻,只剩下惶恐。一双稍显呆滞的眸子,镶嵌在一张苍白的脸庞之上。

冷萧骤然冲她抛出一枚灵晶,高声道:“去,拿酒来,要好酒!”

这姑娘见两道亮闪闪的影子落下,下意识退后一步,身子抵在了扶手之上,退无可退。朝下一望,虽是二楼,却高达二十尺,又连忙往前走了两步。

待看清那落下之物的时候,一如骑虎般两难,最终仍是颤抖着手,握紧了灵晶,连忙飞快的离去了。

不多久,便捧着两大壶酒赶来,放下酒壶时,不自禁退了两步,又怯懦的顿住。直等冷萧大手一挥,才如蒙大赦。

跑到门外,又忍不住回望一眼,如何也想象不到,那个衣着朴素、曾与她一夜共枕席的男人,竟能这般气定神闲的坐在窗沿,笑对风雨。

不对,他没有笑。笑的,是她。

她逃也似的去了。或许此生她也难以知晓,其实这个男人,那一夜从未醉、从未睡,更莫说与她一夜同眠。

这酒壶才是放心,便有醇香的酒气从壶嘴溢出,比他作业所畅饮的还要好上几分。他提起酒壶,先放到鼻尖闻了一下,果真好酒。

他素来是一个不饮酒之人,或许,该饮酒。

饮酒何须玉盏长对月,只叫壶嘴对咽喉,岂不自在!

半壶滚喉入,那师狂所掉的血,绝对要比他所饮的酒要多得多。

冷萧淡淡笑着,高声喊道:“师护法,好酒可要?”

那边顿时传来师狂的回应之声,只一声大笑:“且等某片刻,萧老弟莫要再独饮,等某回来,再庆不迟!”

这天边两方,何人是善、何人是恶?于彼于此,不过都是不速之客。于善于恶,也无一人可容。善恶是为东西,苦海之于善恶,便是在这东西之间,二者皆触,却又二者皆不触。

这世间,当真是无趣的很。活着,为了什么?为了失踪多年、下落不明的父亲,为了身魂分离、受尽折磨的母亲,为了飘雪殿承受了多年苦难的弟子长老,为了青痕宗、南域,为了意中人。

独独,不为自己。

想这许多作甚?唯醉而已。

他没有等到师狂回来,便将手中的一壶酒饮了个一干二净。干吮这壶嘴,比着倾斜的姿势,留给师狂的那壶酒,却是点滴未动。

至天昏暗时,他等到了师狂得胜,与之共醉。二人离去之时,无人敢阻,直将这狮岛来回,如履平地。

酒水饮尽,那做工精细的酒壶,早不知扔在了何处。师狂灵气干涸,一身伤痕,甚至半点反抗之力也无。

他眼神不比一夫当关之时的凌厉与明亮,此刻显得有些迷茫,有些黯淡。

这世上,又有多少人不是在迷茫与浑浑噩噩之中草草了结了一生?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如那花儿艳丽,还不待人欣赏,就已然到了该凋零的时辰。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一如人生,心中所向,纵是前路无灯,又岂能后退半步。

冷萧一手掺着师狂,虽已服下几枚丹药,可若要恢复,还需要几日时间。尤其是肩上自心口的那道伤痕,深可见骨,险些断了。便是愈合了,也有一段时间不能太过用力。

二人腾云驾雾,正如说书先生口中的仙人一般,只可惜,有这武艺,却无这逍遥。

回到那南域东海之畔,二人站定,冷萧淡笑一声:“师护法,不知你心中,可有慌张?”

远方树下,一书案,一木椅,一笔一画一美人。

师狂笑着,神色恍惚,不知是醉是醒,还是半醉半醒。

他说道:“萧老弟如此豪杰,不知本体是什么?”

他凝望着女子,却是在问着冷萧。目光灼灼,分明流落在远处,却叫冷萧皮肉一阵滚烫。

冷萧无言。他的本体,还能是什么?

“萧老弟方才所问,某可有心慌。说来不怕萧老弟耻笑,师某对那姑娘,竟是一见钟情。师某的心,慌了。”

“今朝再看萧老弟手中的玉佩,确实精致,不知萧老弟,可有心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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