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射入眼眸，她赶忙蹙眉抬手遮挡，眯起来适应了好些时候，才勉强缓解过来。鼻息间弥补的，除了药味外还有若隐若现的甜香，对于素来不爱香的她来，实在过于腻味了些。
待眼前的一切归于平静后，慕子染看到的却不是贴身侍奉的汀兰与沈夙，唯有参与协理六宫的宁妃噙着端方柔婉的笑容，坐在床边，静静望着自己。
神经陡然紧绷而起，慕子染强撑着坐起，颔首低眉道：
“嫔妾参见宁妃娘娘，多有失礼，还望娘娘恕罪。”
往日对她不冷不淡的宁妃今日却宽和异常，即便前来看望慰问是她份内应走的过场，可那温柔得能掐出水来的笑意，只让慕子染心头涌起几丝恶寒。
宁妃却不管慕子染的别扭不适，将她扶着躺下，掖了掖被角，摇头道：
“后宫这么多妃嫔，唯有惠婕妤最谦逊知礼。可如今婕妤身怀有孕，又才苏醒过来，需得以自身为重，旁的便无须多管。”
“谢娘娘体恤关怀。”慕子染合规矩的应付道。
而后目光却不自主的朝汀兰张望去，面上虽如常般淡然，可她的一颗心却极为忐忑，那事关慕家满门的契约自己当时并未销毁，若被人发现，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站在一边的汀兰不动声色的往灯罩中瞄了一眼。意在告诉慕子染自己已将证据烧毁，如此一来，慕子染才稍事安心，不待她开口，便见宁妃也回过头往自己看的地方看去，她一惊，赶忙将目光收了回来，强装着镇定，不露出一丝异样。
这样的神情被宁妃看到，显然意会成了另一种深意。
“原本皇上是该来瞧瞧，可婕妤或许不知，皇上身子因这天气骤寒也不爽利，便不得来见，你且体谅一番吧。而皇后娘娘病了许久，自然也不宜走动，至于羽妃……”宁妃眼中闪过一丝尴尬，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萧琼，不知何时突然厌恶上自己，又向来心高气傲，让她屈尊来绛雪轩只怕比日出西边还难上许多。
慕子染暗自腹诽，却还是维持着面上的善解人意，缓缓道：
“羽妃娘娘事忙，想必心中也是记挂着却不得抽身罢了。”她顿了顿，浅浅一笑，复又继续道：
“嫔妾方才也不过是在寻贴身侍婢汀兰罢了，劳烦娘娘挂心嫔妾，走这一趟，可万不能让这些奴婢稍有怠慢。”
“婕妤是个心思巧的，调教出的宫婢自然也不会差。”宁妃正了正衣襟，接过汀兰奉过的茶，垂眸微啜了一小口，咽下后将茶盏放至一旁，神色分辨不明，只笑着开口道：
“本宫此次来，除关心婕妤外，还有另外一事，对婕妤来说，倒也算是个喜事。”
“哦？喜事？”
宁妃点了点头，拉过她的手道。
“宫规有言，为体恤恩泽那些怀有身孕的妃嫔，是应允母家人入宫陪伴照料的。只是因着近来事多，也因着月份尚小，本预备再过些时日接慕夫人入宫。可阮相主动提出，皇上宽怀，自没有不允的道理。”
“但即便破例，也该一视同仁才好。是以皇上下旨，接婕妤的嫡母与生母一同入宫陪伴。”
“生母？也可入宫吗。”慕子染一怔，惊异之余又隐隐有些欢喜。
宁妃的侍婢锦书立在一旁附和道：
“奴婢入宫良久也是第一回见接两位夫人入宫的，可见皇上对小主的宠爱，也是独一份的。”
“皇上一视同仁，哪有什么偏爱的。”慕子染红着脸低下头去，嗫喏着声音显得很是娇羞。
宁妃眼中的不屑一闪而过，复又换上端庄的笑容，拍了拍她的手背，低声道：
“锦书也是实话实说，婕妤何必自谦。本宫见婕妤身体无恙，便放心了，你且好生修养，本宫便不多留叨扰。”
说罢，她便站起身来，理了理裙上的褶皱，由锦书搀扶着，作势离去。
慕子染见状哪里还能躺的下去，不顾宁妃的阻止，强撑着下床送宁妃至门口，而后盈盈屈膝，行礼道：
“嫔妾恭送宁妃娘娘。”
“你啊……快些上去躺着吧，看来本宫不走，你是不能好生休息的了。”宁妃妥协似得叹了口气，无奈佯嗔道。
直到跨出门槛后，周燕绥脸上的笑意才渐渐隐了下去，她疲累的拿起丝帕挥了挥，抱怨道：
“这慕子染也是个不争气的，昏迷一夜害的本宫也不得安生。皇后倒是会享清闲，被人夺了权也是活该。而翊坤宫那位又懒得一步也不愿动，出风头的差事都揽去，怎么这事不见半点积极。”
越说越是气愤，周燕绥阴沉着脸，心里早将这几人骂了千遍万遍。
“惠婕妤在宫中人缘可不好，羽妃自然不愿搭理这种寒门小户。”锦书一边觑着宁妃的神色，一边可以拔高了声音，继续道：
“毕竟这野鸡飞的再高，也变不成凤凰。待得久了，粘上那穷酸狐媚劲儿，可还了得？”
周燕绥碍着自己的身份许多话不便出口，而锦书一番话虽粗俗了些，却说出了她内心所想。
她掩唇嗤笑连连，眯着眼睛道：
“好一个野鸡，用来形容慕子染却是贴切。”
一夜疲累积攒下的不忿如今总算是宣泄出来，周燕绥也舒了口气。她将散下的鬓发别至耳后，却又忍不住微蹙起眉，低声疑惑道：
“可本宫有一事实在不明，阮氏与那慕子染向来不对付，又为何会求本宫向皇上进言，接那慕家两位夫人入宫。”
阮文君的种种行为做法周燕绥时常不解其意，可观其结果，从皇后无暇在紧盯着自己的胤严来看，效果也是尤为显著。
自此之后，她便无形中对阮文君言听计从，分明是她要来依附自己，却渐渐演变成自己一个妃位倚靠着那出身不凡的小小婕妤。
然而周燕绥自己没有发现，锦书作为局外人，却看得真切，对阮文君又是敬又是畏惧。
“元婕妤许是想娘娘与婕妤拉近关系？毕竟皇上宠爱的妃子，娘娘多亲近些也无坏处。”
锦书笑着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