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子染摆了摆手，温声道：“本主并未说你，安嫔不必多心。”她扬起额头，好像又看到了那双冷漠却拥有着温柔色泽的蜜色眸子，淡淡低语：
“只怕这世间，再无人有他那般大胆……”
待安嫔欢欢喜喜的离去后，慕子染望着她原先单薄，如今越神采奕奕的背影，心中生出些许感想来，依旧是慵懒得撑在桌案之上，淡淡道：
“清商姐姐为了家族使命，安嫔为了母子之情，汀兰，你说我在宫中，究竟为了些什么呢？”
“小主喜欢什么？”汀兰立在一旁，蹙眉想了想，反问道。
慕子染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转过头望向镜中的自己，珠钗翠环，绫罗绸缎，再看陈设名贵雅致的绛雪轩内，内心依旧觉得空落落的，半点不踏实。
她仰起头，直直的看向汀兰，坦言道：
“一旦拥有过后，好像都不那般喜欢了，任凭左思右想，却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汀兰怔了怔，扯出一个宽慰的笑容，眼睛弯起，端来一盘新鲜的冰镇瓜果放于慕子染面前，温声道：
“无求则无欲，无欲则不惧。小主没有什么喜欢的难道还不好么，再者说了，杏红的香囊已然绣完，与其现在想这些，倒不如好好思量，该如何讲这出戏唱完才是。”
“这般快便要完成了吗？”慕子染抬起头，眼中有几分惊异。
“可不是，她的手艺，只怕要赶得上御绣房中任何一人了。”
汀兰因着与杏红同乡，打心眼里便十分看重她，想了想，说道：“依奴婢看，最迟后日，便可送去给皇上过目。”
慕子染颔首，喃喃道：“后日……”
自金钗石斛触地破碎的一日起，直至今时，她等待的已然太久。
可是纵使再久，阮文君给予自己的希望再硬生生磨灭，这种恨意，历久弥新，在慕子染心中酝酿着，眼看就要喷薄而出。
她轻轻勾唇，“借花献佛，她送来的好意，只怕不是人人都受得住的。”
两天之后，一场淅淅沥沥的空濛细雨降下，将前几日的暑热压下，带着它自有的一股凉意，铺洒于行人脸庞之上，说不出的清朗。
尘土夹杂着绿苔的味道浅浅弥漫于空气中，慕子染着了件珍珠白绣红梅纱罩锦衣，下裙用的亦是极度轻薄的面料，随风而动，霎时清凉。
她手中捏着一绛紫色绣金龙祥云纹饰的香囊，以指尖轻轻摩挲着细密的针脚，妆花云锦角度不同时折射出不同的光彩，衬托之下，腾云金龙更加活灵活现，呼啸而出。
“果真是杏红的手艺，相信比过孙氏定是轻而易举。”
一边笑着称赞，慕子染一边将香囊递还给汀兰，指尖微微掠过下唇，眼眸斜望向一旁，不知在思虑些什么，汀兰见状，会意的收好香囊后温声道：
“小主莫要忧心，奴婢已从白太医那里得知，后日便是替皇上诊平安脉的时候，皆是揭露出阮嫔的阴谋，必定是万无一失的。”
慕子染却只是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唇角，遥对着铜镜理了理鬓发，徐徐站起身来，兀自走向前方，轻言：
“罢了，我还是亲自送去养心殿，方能安心落意。”
汀兰略一怔，才追上慕子染的脚步，无奈的苦笑道：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小主为何这般心焦，自晨起，那眉头便不曾松开过了。”
慕子染闻言顿住脚步，眨了眨眼，将手抚上紧皱的眉头，沉默了半晌，才长出了一口气，继续往前走去，声音飘忽又无力：
“皇上便是知道此事乃阮文君所为，又当如何，适逢阮相立下奇功救万民于水火之际，他当真会去秉公处理？”
汀兰面上的笑容有片刻的僵硬，轻嗽一声，却还是坚定的说道：
“小主要相信皇上，皇上乃一国之君，又岂可任凭后宫成为藏污纳垢之所，何况这次要伤害的，还是最受宠爱的小主。”
“正因为他是一国之君……”慕子染依旧半阖着眼，走在绛雪轩至养心殿这条熟悉不过的路上，用细不可闻的声音喃喃了句。
“什么？”汀兰问道，慕子染这才反应过来是将心中所想脱口而出，强笑着摇了摇头，攥紧了手中的香囊。
汀兰这才继续安慰道：
“况且此番还间接的伤及龙体，小主不知者不罪，那阮嫔却是逃不脱的，一连牵涉到宠妃、龙裔乃至当今皇上，纵使再权可通神，只怕也容不得她了。”
“嗯，这般看来，却是不必担忧的。”
慕子染别过头，朝汀兰笑了笑，让她宽心。
再度转回时，神色依旧是淡漠的模样，她知晓，汀兰不过是为了打消自己的顾虑才这样说，阮家一门树大根深，要想触及枝叶，绝非那样轻易之事。
远远的已能够见到养心殿金黄色的琉璃瓦片折射出粲然的光亮，慕子染咬了咬唇，能否一血心仇，便看此朝了。
小周子见到来人之后，满面笑意，躬身趋前打了个千儿，道：
“奴才参见惠嫔小主。”
慕子染点点头，将香囊放回到汀兰所捧着的托盘上，温声道：
“皇上前日要的香囊如今已然绣好，特来让皇上过目。”
小周子往那香囊上一瞧，不由眼光亮起，御前侍候的他自然见过不少好东西也练出了超凡的眼力，此番却依旧忍不住赞道：
“杏红姐姐的手艺果真是巧夺天宫，想那孙氏今日也送来绣品，可依小周子来看，却不如杏红姐姐的绣品，失了几分心意神韵。”
汀兰听着这一通吹捧，横了他一眼，前行几步将托盘递过，嗔道：
“巧言令色，倘若皇上觉得不如孙氏的好，小主非治你个欺上之罪不可。”
小周子赔笑着，却不接香囊，而是朝西南方向扬了扬下巴，高深莫测道：“皇上此刻不在殿中，原本由小周子送进也无不可，只不过论心意嘛，自然是小主亲自送去为好。”
“不在养心殿中，又会在何处？”慕子染蹙眉，不解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