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饮过三口，她已生出几分无聊，扬着下巴仰头望向绘有艳丽色泽的房檐，微微出着神，绛雪轩中总是忙忙碌碌，连带着岸芷的活儿都要一并包揽，倒真未有如此闲暇的时光。
想起岸芷那丫头，汀兰便换上了一副忧虑的神情。
对于这个总不安分无事生非的家生丫头，她是一点办法也无，又不愿慕子染费心处理，只有凡事忍让，然则这几日，岸芷倒出奇的心情颇好，连带着面对汀兰，也有了几分好脸色。
不待她细想，便听门外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汀兰姐姐。”
汀兰坐直了身子，才见到来人正是方才未见到的小周子，小周子因与她熟识倒也不甚生分，径直坐在了一旁。
斟了杯寻常茶叶给自己，一口饮下，喘了喘气，复又再饮一口，一袖子抹干嘴巴后，朝汀兰笑了笑，靠在椅背上歇息起来。
汀兰瞧见她这幅样子，不免有些疑惑又好笑，她抬起手倒了杯茶在小周子杯中，这才问道：
“方才不是你来传的旨吗，何以到了养心殿又未见人影，反倒时你师父迎了出来。”
一提李德全，小周子面上便皱作一团，他探出脖子往屋外看了看，见四下无人，才啐了一声忿忿道：
“那个老家伙，可不是害怕我在惠小主面前多露了脸，特地遣我到内务府帮衬，还说黄昏之前不许回来，自己倒巴巴的往惠小主跟前去，那副嘴脸，也不怕倒人胃口。”
汀兰听了他的遭遇苦笑着摇了摇头，递了方才倒好的茶叶给小周子，打趣道：
“你且噤声吧，若叫你师傅听去，皆是遣你倒夜香也是有的。”
小周子一听抽着鼻子做干呕状，委屈道：
“怎么连汀兰姐姐你也拿小周子玩笑，小周子命苦，没人疼没人爱的。”
汀兰倒也不恼他这般油嘴滑舌，反而宽慰道：
“宫中最重要的不过‘资历’二字，想当年李公公也是如此过来的，届时只怕周公公的大名，亦会如雷贯耳了。”
小周子认同的点了点头，突然压低了声音朝汀兰勾了勾手指，自己也凑过头去，悄声道：
“汀兰姐姐所说正如小周子所想，依照小主现如今受宠的程度，以后位至皇贵妃也无不可，届时有咱们小主相助，我还怕没有锦绣前程吗？”
汀兰皱了皱眉，谈及慕子染的任何事她无巨细都会谨小慎微，因此对小周子的口无遮拦生出几分不满，冷冷道：
“如若你再这般言辞叫外人听了去，我便让小主再不见你，你可明白。”
小周子吐了吐舌，挠头赶忙解释道：
“是我的错，一时失言，但汀兰姐姐放心，小周子还是知道分寸的，万不会嘴上没有把门的，给小主带来麻烦。”
汀兰这才面色稍有缓和，点点头，兀自垂下头，再无言语。
小周子见状只当她仍恼怒自己，心中惶急，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了缓和气氛的话题，轻嗽几声，说道：
“小太监们私下总说绛雪轩的两位姐姐一个热情似火，一个温柔如水，但依照小周子看来，岸芷姐姐却半点不及你对惠小主上心。”
汀兰扭过头不解的望着小周子，问道：
“何以会突然扯到岸芷身上？”
小周子撇了撇嘴，撑着下巴随口道：
“今日我去内务府帮衬，去了之后才知这几日闲来无事，哪还有活计让我帮，便和几个小太监一道坐在院中饮茶谈天，好不惬意……”
“你捡重点的说。”汀兰稍稍有些不耐烦，催促道。
小周子尴尬一笑，这才道：
“正巧遇到几个小太监拿着偌大的几个包袱往后角门处赶，我难免疑惑，何事需要鬼鬼祟祟的。
便跟上前去，直至后角门处，打开包袱才见到是各式各样的时兴珠钗手环，还有数套颜色亮丽的花俏心意，虽不是名贵衣料，看着倒也鲜艳夺目。”
“这与岸芷有何关系。”汀兰虽不知缘由，心底却陡然生出些不安，因此也失了往日的沉稳，急切的追问着。
“姐姐莫急，且听我继续说。”
小周子喝了口茶润润嗓，这才继续道：
“正巧我在内务府也有相熟的太监，权当无聊时打发时间，便找他打听，这才知内务府因着有出宫采办的机会。
便私下里收取宫女们的银钱，替她们购置些胭脂水粉，首饰衣衫，赚些差价，虽然宫中禁止，但疏通之下，也无人理睬，便堂而皇之的越做越大。”
他讳莫如深的靠近汀兰，挑眉道：
“而这近日最大的主顾，你当是谁？”
“岸芷？”汀兰惊异的睁大眼眸，眨了眨一双杏眼，难以置信道。
又转念一想，虽则小主给自己涨了俸禄，但岸芷的却并未增多，她脱口道：
“她哪里来的银钱去买那么多贵重东西？”
小周子听了这话，也稍显惊愕：
“我只当是小主平日赏赐你们好些东西，因此比旁的宫女富裕些，也是有的。”
汀兰叹了口气，皱眉无奈道：
“就算赏赐，也都是些不能花销的首饰玩意罢了，你且想想，还知晓些什么？”
小周子见汀兰乍然变了脸色，也知事有不对，忙正经的低头细想，忽而想到些什么，先是目眦大睁，抬眼怯懦的瞧了眼汀兰的神色，欲言又止，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话来。
“莫要让我干着急了，你且如实说来吧！”汀兰提高了音调。
“唉。”
小周子忧心道：“内务府中闲谈之下，只知有个受宠的妃子身边的宫女以美言为名，收取了好些有心巴结的太监宫女的银钱，还听闻，还听闻……”
他咬着唇，再不敢轻易说出一字。
见这神情，汀兰便是定是分外严重之事，未及开口，便见小周子把心一横，直言道：
“公众这几日放贷之风盛行，岸芷姐姐手头上又有银钱，看她近来的大肆挥霍，只怕也加入其中，是最大的操纵者也未可知啊。”
听到‘放贷’二字后，汀兰的心瞬间沉入低下，她的面上逐渐失去血色，怔怔的紧握双拳。
“只怕是她要自取灭亡，连小主也一并牵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