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系办门外，叶然和戴讲师两人硬生生地刹住了脚步。

刚才那个声音……两人有些惊恐地面面相觑，回头一看，赵校长……倒还是赵校长。

“是不是……”叶然有些犹豫地望着里头，“又打了？”

戴讲师愣愣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显然比叶然更迟疑。

这系办，到底是进去好，还是不进去呢？！

哈姆雷特纠结过的重大命题——生，还是死？

进？还是退？

叶然十分挣扎地看着系办公室，心里存着最后一丝侥幸。

也许，也许只是凑巧，碰巧老头在里面打了什么杯子茶壶的，打什么都好，最好不要是那只紫砂壶。

“唉、爱因斯坦啊，”只听见王老头在里面悲怆地一声长啸，“我的壶啊！”

叶然咯噔一下心跳，背后有些冷汗。

戴讲师更是挣扎地盯着门里头看，就是不敢进去。

赵校长被两人弄得莫名其妙，只好自己先一步跨了进去。

叶然一咬牙也跟了进去，他总要去看看究竟的。

戴讲师一看整个走廊里，就他一个人了，心里一抖豁，也跟了进去。

果然……办公室的地板上，紫砂壶同志粉身碎骨，最远的一块碎片还溅到了门口。

叶然看着那块碎片，慢慢地将脚跨了过去。

紫砂壶居然提前打碎了……

“唉，”王老头抬了下头，看了眼三人，长叹了一口气，继续用如丧考妣的目光注视他的爱壶。

“哟，老王，”赵老头上前一步，笑呵呵地道，“怎么那么不小心啊？”

“唉，”王老头翻了个白眼，重重地叹口气，“什么叫不小心，这叫不小心么，我一科学工作者，会那么不小心吗……唉……”

王老头说完一抬头，就看见叶然的眼神十分专注地盯着紫砂壶的碎片。

“我说叶然，”王老头觉得转移下胸中的悲愤，“好看吗？有没有点大爆炸的意思？”

叶然抬了抬了眼皮，懒得理他，突然眼睛一亮，朝着一张办公桌冲了过去。

办公桌上……放着一本广告台历，还是淘大酱油派送的。

叶然拿起台历，就往死里看。

王老头看着叶然的背，有股子气不太顺的胸闷感，只好瞪赵校长，“校长您老有事光临，还是没事光临……我们物理界？”

话说，这两个老头本是同届的师兄弟，师出同门。

不过在j大，一个是主业务的，一个转行到行政了。

王老头每看到这个荣华富贵了的物理界叛徒，就气不打一处来。

同样是物理出身，看看人家，道貌岸然地开着大奔。

自己呢……唯一的一把爱壶也离他而去了。

唉……这人世何其惶惶，何其惶惶。

那一边，叶然捧着那本酱油台历，五内俱焚……这他妈是本过期台历呢，还是他们还在2003？！

“老王，”叶然一转身，脸色有些惨淡地看着王老头，“我忘了，今年到底是几几年？”

此言一出，除了戴讲师在内心由衷地流了泪，其他人都惊呆了。

王老头终于从丧壶之痛中清醒了，瞪打了眼睛看着叶然。

“几几年？”叶然翻了个白眼，懒得废话了。

“2003，”王老头内心默默地扼腕，“小叶然啊，是不是你大师兄又拉你压马路去了？”

“什么？”叶然没听清。

“我说叶然啊，”王老头放弃了爱壶的尸骸，站起身来，语重心长地道，“学生的本分是念书，你在物理上的天赋，系里很多老师都认同的，你大师兄已经定了要念我的博的，你要向他学习啊……要学习好的地方，他拉你去自修是好事，但是拉你去逛马路，这个你完全可以拒绝啊！”

王老头一番话，说说真知灼见，字字珠玑。

叶然越听，脸色越黑。

赵校长听完后，觉得考验父子亲情的关键时刻到了，于是，补充了一句，“当然，读书读累了，出去逛逛也是可以的，最近海南游打折……”

“什么乱七八糟的，”叶然听不下去了，翻了个白眼，小声地腹诽了一句。

“海南游打折？”王老头来劲了，“几折？”

“呃，”赵校长有些措手不及，“好像三、三折吧……”

赵校长随口就编，他自己掏点腰包，就三折了吧，掏腰包事小，得罪这位师弟，他就不用在j大混了。

王老头会把他所有的事迹，编写成教材，人手一份发了的。

“三折……”王老头眉开眼笑了，“师兄……真的三折啊？”

“呃，真的，”赵校长骑虎难下。

这声师兄，自从他当了校长，就没听到过几回。

大约就三四回吧，一回是学校分房子，一回是访美名额，还有一回就是要匡奕念他的博。

王老头喜上眉梢了，瞄了一眼地上的紫砂壶碎片，故作沉痛状，“这把壶少说也陪了我三五年了，如今就这么忽而八次地去了，叫人心理上很难承受得了啊，人家说像我们这种到了五十多岁，再失去亲人，就很难回复精神了……”

说到这里，顿了顿，看着赵校长了。

赵校长一愣，开口道，“不是上回孟头给你介绍一四十岁的了吗，据说还是生物系的，也是教授？”

“哦，”王老头咬牙切齿地道，“谈了两句，不是很同步，要不介绍给你？”

赵校长忙忙地摆手，他不要。

现在还要，早八百年前他就不用离婚了。

“海南，”王老头目带向往地注视着一地紫砂壶的碎片，“也不知道有生之年能不能看一看祖国的大好风光啊。”

“呃，”赵校长彻底地投降了，“去去去，三折。”

“好，”王老头立刻不看那紫砂壶了，“那就说定了，等他们军训完了，一起去，三折好啊。”

赵校长默默地低下了头。

叶然缓缓地转过脸来，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那个生物系四十多岁的教授，就是他“未来”的师母。

“老王，师母，你不要了？”

“没大没小，”王老头眼睛一抬，颇威严地道，“老王是你叫的？”

“呃……王教授，师母怎么办？”

叶然觉得问这样一个问题，自己就像站在崩溃的边缘。

“什么师母不师母的，”王老头豪迈地一拍桌子，“八字都没一撇呢，不要了，我这都是一要去海南的人了，劝她还是别惦记我了。”

说完，得意地瞟了一眼赵校长，后者突然觉得荷包一阵疼痛，剧烈的。

叶然和戴讲师两人面面相觑，嘴角抽搐。

离开物理大厦后，两人久久不能成言。

简单点说，就是闷了，实在不知道说什么的好。

紫砂壶已经碎了……师母也变成海南三折游了……

叶然和戴讲师两人，失魂落魄地走在j大的校园里。

虽然校园里的草木葱茏，一派繁荣的文化气象，但是看在眼里，却觉得无比的萧索，无比的不靠谱啊。

“叶然，”戴讲师垂头丧气地道，“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啊？”

这里的一切都在变，而且是朝着一个不可预测的方向在变。

如果这样一个2003成立，那么他们的2010目前又是怎么样的存在呢？

“二师兄，”叶然也有些气馁了，有些不太确定地问了句，“你说……是不是我们引起了时空的多米诺效应？”

“你说什么？”戴讲师猛地一个站停，“多米诺？”

“废话，难道我说的厄尔尼诺？”

“叶然，你不要吓我啊，”戴讲师涕泪俱下了。

他们居然在南区的食堂附近，引起了时空上的多米诺效应，这他妈多惊悚啊？！

“不是，你想啊，”叶然稍稍整理了一下思路，“假如说，我们进入这个时空是一个契机点，那个以这个点为中心会引发一系列的反应，这种反应，差不多就跟多米诺骨牌那个样子，但是它是空间和时间四维方向的……”

“叶然，”戴讲师看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叶然顿了顿，眼神不知道在看哪里，“其实我们一直不知道这个奇点在哪里，就像宇宙大爆炸，爆炸的时间0坐标宇宙到底是什么样的……我们目前的情况也是如此……”

戴讲师在旁，一言不发地听他讲。

叶然的疑问是——

如果，他们真的是从2010进入2003的，那么这两个时空的交点究竟在哪里？

目前来看，他们在电梯里感觉到异样，但是，那个时候，他们是在哪个时空呢？

当时电梯里没有任何时间标志，可以说明到底是哪个时空。

出了电梯之后，他们从发现不对劲到看到收银台的日历，是已经到了2003呢，还是时空就是那个时候变化的呢？

他们究竟是在哪一个确定的时间点，从2010来到2003的呢？

叶然实在回想不出，那个具体的时间点，究竟在……哪里？

“叶然，”戴讲师突然叫了一声，“大师兄在看你！”

“啊？”叶然茫然地抬头。

却发现，他们正走在篮球场边……赵匡奕在铁丝网后面，神色不善地看着他。

2003的赵匡奕，叶然眼神更加迷茫，看着那个穿着运动服，握着篮球的人。

“大师兄，你看什么呢？！”

“哟，叶师妹啊！”

“叶师妹身边有人啊！”

赵匡奕皱了皱眉，看着不远处的叶然和叶然身边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