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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吴王 第八章 一柱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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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康,东山。weNxUemi。Com

亭柱已老,夕阳尚新。谢安和朱序对坐亭中,一壶酒,一局棋。

“此番我军反攻剑门,平息叛乱,生擒反臣司马勋,关中氐人,一日五惊,本来是进取西京的大好机会,可惜……”

谢安了头:“桓大司马所虑,不无道理。关中虽云陆海,秦汉以来,人口兹繁,良田半为殿宇城郭,如徒得关中,不得中原,转饷艰难,自给无望,其势必不能久持啊!”

朱序长叹一声:“是啊,所以桓江州听得中原大败,洛阳沦陷,竟然呕血斗余,恢复故土的良机,稍纵即逝啊。”

谢安神色黯然,岔开了话题:“令堂大人此番回京否?”

“家母仍在襄阳,不肯回京,在下此次入京献俘毕,也要回到襄阳太守任上。”他脸色忽变,双手举起酒杯,沥在地上:“不过行前我要去一趟吴兴,看看沈劲老弟的妻儿老。”

谢安摇了摇头:“朝廷已经下诏旌表,追赠沈劲为东阳太守,可是……”

朱序苦笑一声:“沈劲老弟若在乎这些,便不死了。无论如何,得一忠义之名,以洗先人之耻,他在九泉之下,也可瞑目了。不过朝廷诸公,无复中原之望,实在令人心寒。”

谢安随手摆弄着棋子,淡淡道:“好在朝廷虽无大志,敌国却也难有大的作为。秦人内忧未已,无暇为寇;燕人虽得中原,但能否稳固,全在慕容玄恭之生死,系国运于一人,其能久乎?”

“那么吴王呢?”

谢安站了起来,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子不闻‘缺者当霸’之谣乎?慕容恪在,他人不敢有异;一旦不在,君臣有疑,不能信用,慕容垂纵有大才,自保幸矣,焉能图人?”

崤山,燕军大营。

“山下便是渑池,过了渑池,就是长安城的东门了。”

慕容楷指着山下。

山下,一片平川,道路之厄,已竖起座座秦军营垒。

慕容垂凝视半晌,自语道:“秦营章法得宜,主将绝非庸才。”

一阵风吹过,慕容恪忍不住咳了几声,方才问道:“敌将何人?”

“路南是阳平公苻融,路北是左将军窦冲。”

太原王头:“南营似宽实严,杀气内敛,实无可犯,阳平公名不虚得。”

慕容垂沉吟着:“大军已返,我们轻骑西进,实是以攻为守之策,不战不行,却也不能与敌久持啊。”

慕容恪又咳了两声:“贤弟请看,窦冲之垒虽然齐整森严,但鹿角道路,皆为外向,可见此人喜于事功而不耐久守,欲求一胜,当在此人身上。”

慕容垂头:“是啊,我们也不能久住于此,京中情形,不知如何了。”

慕容楷凝望着北边天空的浮云,突然笑了:“京中,慕容德叔父大约正忙着婚事罢!”

慕容德的确在忙于婚事,邺都里每一个看见他的人,都可以觉察到他满脸的喜气。

邺城里近来喜气洋洋,高兴的绝不仅仅是范阳王一人。

皇甫真出使代国归来,带来了代王馈赠的厚礼,这让天子慕容玮觉得既好玩,又很有面子。

慕容评近来也显得很大方,很好话,办事交游,都浑不似以往那般吝啬贪鄙。

甚至向来和吴王不睦的可足浑太后,也破天荒地颁赐了吴王府的眷属,不仅仅给了亲妹妹长安君,也给了段家姐妹。

文武百官,军民人等,都洋溢着一丝喜色。每一个人都知道,这完全是拜燕军在中原的大捷所赐。

因为这次大捷,一直拒绝南迁的故都龙城鲜卑旧民,也扶老携幼,千里迢迢地迁到了中原天子脚下,打算把这里作为代代相守的新家园。

殿外,梁琛望着喜气洋洋的人们,面色阴晴不定,半晌,忽然幽幽地叹了口气。

“军中来信,太原王和吴王在渑池与秦军相持,估计赶不上参加我们的婚礼了。”

慕容德搓着手,脸色透着一丝遗憾。

段纭的脸红红的,坐在那里,一句话也不。

“兄长不如把婚期推迟几日,否则不但太原兄吴兄他们,就是弟也怕、也怕……”

一向快人快语的慕容桓今天却显得有些口齿不清,众人都用奇怪的眼神望向他。

段妗笑起来:“桓弟的夫人即将临盆,当然……”

众人哄堂大笑,慕容桓登时窘得满脸通红。

“圣旨下!”

侍中慕舆龙应声走进屋中,众人急忙跪下。

“天子有诏,着以范阳王、宜都王为南路,下邳王、武强公为北路,兴兵8万,袭取敕勒,钦此。”

领诏甫毕,慕容桓第一个跳了起来:“侍中大人,这是怎么回事?敕勒与国并不接壤,得之无益,失之无损,跋涉几千里路征讨这样的地方,不是劳民伤财么?”

慕舆龙一摊手:“这个我何尝不知,可天子发诏,我们做臣子的,又能如何!”

慕容德一直沉默不语,此刻突然大喊一声:“来人!速将此事禀报太原王知晓。”他转向段纭:“看来我们的婚期要……”

段纭脸依旧红红的,咬着嘴唇,终于开了口:“婚期提前罢,我、我要作为你的妻子送你出征。”

到最末几字,羞不可抑,声音细若蚊足。

崤山,一场大战刚刚结束,燕军士卒们正在搜检着战场。

营中,慕容恪和慕容垂相视而笑:“兄长料定窦冲急于一战建功,以轻骑断樵采以激之,其夜里必来劫寨,如今果然如此。”

慕容恪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疲惫的笑容:“非贤弟部署得宜,以秦人之锐,窦冲之勇,胜之实在不易。”

慕容楷匆匆入内:“秦辅国将军王猛、阳平公苻融,遣人前来下书。”

两人都是一震,出帐望时,远处敌营,已高高悬起一面白旗:北海王猛。

信写的很得体,词句不卑不亢,大意是询问燕国为何无故发兵。

慕容恪吩咐款待来使,来使躬身退下。

“王景略已到,我军轻骑利在速战,不能与之持久,该乘胜而求退了。”

慕容垂头:“不过以王景略之才,无辞而退,恐难脱身啊!”

慕容恪笑道:“王景略为人持重,无必胜把握,并不敢轻启战端。我以讨降人为名,给他个台阶,自然无事。”

降人送回来了,还有一领貂裘,一柄宝刀。

“王将军致意二位殿下,北地冬寒,太原王身体欠安,貂裘一领,望殿下珍慑玉体,相见有日;素闻吴王大名,日后相逢疆场,愿以此刀为知会之信物。”

太原王的脸色更苍白了。慕容垂担心地望着他:“王景略皮里阳秋,兄长的身体……”

慕容恪摇摇头,正待开言,一名使者匆匆闯进帐来:“范阳、范阳王有启!”

“敕勒绝远,弃取与国无得失,不宜枉耗财力,图损兵锋,贤弟此去,当谏明天子,宜罢敕勒之师,召云中之戍,以固国本,愚兄随后就到。”

慕容垂轻骑扬尘,脑中始终闪现着慕容恪再三的叮嘱。

远远地,已看得见漳水的闪光,和长亭边的断柳了。

长亭外,断柳边,一行人默默地站着,凝望着北方。天尽处,炊烟几道,田野茫茫。

“晚了!”

慕容垂翻身下面,跺足叹道。

段纭一身嫁衣,一直忍住不让自己流泪,此时见了姐夫,不觉放声大哭起来。

皇甫真神色黯然:“昨晚,太尉封弈大人不幸病故了。”

慕容垂仰看苍天,长叹一声:“这是怎么了?”

一名家人匆匆打马而来,见到众人,翻身下马,口中喃喃不止:“晚了,晚了。”

高泰认出他是慕容桓府上的心腹,忙问端的。

“我家夫人刚刚喜诞一子,本来让我快马赶上王爷,求个名字的,可……”

慕容垂突然开口:“桓弟人中龙凤,他的孩子,就叫做慕容凤罢!”

“太原王回来了,但又病倒了。”

邺都内城外郭的坊巷之中,到处传播着这一令人不安的消息。

就连躲在深宫脂粉堆里的皇帝慕容玮,都已经开始有不安了。

所以此刻他急急忙忙地驱着车驾,直奔太宰府探病。尽管他实在不愿意离开宫墙,走入这不测的人间烟火之中。

太宰府里,很多的人,太傅慕容评、吴王慕容垂,皇甫真、梁琛、李洪,甚至皇帝的哥哥乐安王慕容臧、中山王慕容冲等等,都围在病榻之旁。

病榻上,慕容恪面色蜡黄,双目微合。

皇帝不知不觉,鼻子一酸,快趋几步,放声大哭:“叔父啊,您病倒了,让朕如何治国呢?”

慕容恪张开眼,见是天子,忙挣扎着坐起,从枕下摸索出一卷本章来:“陛、陛下驾临,老臣病体沉重,不能迎接,现有本奏上,望、望陛下赐允。”

慕容玮扶住太宰的胳膊:“叔父、叔父休如此,叔父的本章,侄无、无有不允。”

他展开本章,一望之下,不觉大惊:“叔父、叔父意欲辞位,这、这是从何起!”

百官一闻之下,无不大惊失色,慕容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臣万死,不敢居太原侄上,太原若辞位,老臣只有一并归仕了。”

太原王淡然一笑:“陛下年纪渐长,已能自立,老臣不敢贪恋权位,以误国事啊!”

慕容玮急得额头汗出:“叔父,朕、侄如有不对之处,叔父尽、尽管指正就是,若叔父致仕,、侄便不知如何是好了!”

慕容恪坐直身形,黯淡的眼中陡然精光四射:“如今中原虽得,四宇不安,国本未固,强敌环伺,名臣宿将,死亡相继,陛下当居安思危,万不可以富足自矜,致使兵威损耗,国本动摇啊!”

慕容玮恍然大悟,长长一揖:“侄、侄错了,可、可征敕勒之师,已出国境,追回恐怕……”

慕容恪的声音虽然微弱,却字字如千斤铁锤:“以往不谏,来者可追,陛下只要引以为戒,君子不贰过,倒也不在乎这一举之得失。只是封太尉辞世,人才凋零,当思一匡补之策啊!”

慕容玮连连头,却面露踌躇之色:“叔父言之有理,可这人选……”

“老臣来迟了,又来迟了!”

司空阳鹜拄着拐杖,气喘吁吁地一头撞进屋来,拜倒在地:“老臣不才,年事虽高,筋骨尚健,自请为太尉,以代封奕大人;并保举皇甫侍中为司空。”

慕容玮望向太原王,慕容恪含笑头:“司空所虑甚是,皇甫大夫向来官居台省,可更领中书监事。老臣此次病重,秦、晋必生觊觎之心,需命一大将出镇南境,以备非常。”

慕容垂出列跪奏:“臣不才,愿领本部,出镇外藩。”

邺城之郊,漳水之渚。

车盖萧萧,旌旗瑟瑟,人马行色匆匆。

慕容垂牵着马,回头望着远处邺城楼橹,长长叹了一口气。

“家父病体沉重,不能亲送,嘱咐侄致意叔父,为国为身,善自珍慑。”

慕容楷、慕容绍的神色中,有些寂寞,更有些不安。

段妗一言不发,把行囊挂上丈夫的马背;长安君却皱了皱眉头:“此番天子虽然任夫君为都督十州诸军事、征南大将军、荆州牧要职,授以民务军权,但闻得太傅等人,均有泱泱不服之色,而且我姐姐、我姐姐……”

她没有下去,但大家都明白她要什么。

慕容垂没有答话,脸色却显得更阴沉了。

一个总角童儿忽然拉住了慕容垂的衣摆:“爹爹无忧,孩儿有一妙计。”

慕容垂俯身看时,却是自己的幼子慕容麟,不觉失声笑了:“你这孩儿,能有什么妙计!”

慕容麟仰看着父亲的脸,眼神一闪一烁:“朝中所虑,无非父王声望日隆,功高震主。父王如能行韬晦之计,地纳一些贿赂,那些疑虑父王的权贵们必然心安,而且,”他突然笑起来,神色甚是诡秘,“孩儿也能多些钱帛玩耍了!”

众人无不大惊,用异样的眼神望着面前这个6、7岁的孩童。

慕容垂也不由呆了半晌,旋即用手抚着慕容麟的脑袋,仰天扬声大笑:“孩儿啊孩儿,你计策虽然不错,可我怎甘心让天下知有纳贿吴王!”

段妗走过来,捧起一个陶碗:“再喝一晚我熬的粥吧。”

语声中,不觉已带了几分哽咽。

慕容垂双手捧过,大口喝尽,掷碗于漳水之中,翻身上马:“孩儿们,拔队!”

“禀吴王,慕容尘将军轻骑南袭兖州,攻拔鲁、高平等郡,已奏置守宰,留兵镇守。”

探事的健儿微微喘息着,大口喝着水。他叫悉罗腾,鲜卑人中有名的善走者。

吴王微一皱眉,高泰叹了口气:“慕容尘贪功务得,轻启边衅,如今我军劲锐,悉以西征,南寇若至,将何以堪啊!”

吴王沉吟片刻,问道:“慕容尘现在何处?”

“晋南阳督护赵亿献宛城来降,遣使求援,主上派南中朗将赵盘往援,且命慕容尘将军星夜西进会之……”

“河南山东,两路启衅,万一蹉跌,我们可只有四千铁骑……”梁琛摇着头,还没完,却见尘头飞起,一骑报马倏忽而至:“禀吴王,晋人分两路来犯,宛城已被其荆州刺史桓豁、竟陵太守罗崇所克,赵盘、赵亿皆被擒获,慕容尘溃守汜水,主上敦请吴王星速往援!”

“西路洛阳戍兵甚多,何以不调?”

兰汉皱了皱眉头。

“阳太尉、皇甫司空皆以西寇可虑,不得不防,不允调发。”

慕容垂头,阳骛、皇甫真的考量颇为持重,确实不无道理。他抬起头,正待什么,忽听得呼喊声由远及进,却是贾活的声音:“吴王,大事不好!”

贾活奔到近前,滚鞍下马,情急之下,连马镫都没甩利索:“晋、晋人绕过大岘北上,一日一夜攻取高平,全鲁震动,请、请吴王早作决断。”

众人闻听此讯,登时一片哗然:“敌兵多少,主将是谁?”

“敌兵约有两万多,主将是刘牢之、龙骧将军胡彬、淮南太守桓伊。”

“北府兵!”闻得敌将姓名,慕容宝浑身不觉一哆嗦,慕容令却热血上升,刷地抽出了刀,又旋即还鞘:敌军有两万多,父王所部不过四千。更何况,河南还在引颈望援,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啊。他抬起头,目光投向父王。

慕容垂沉默着,神色丝毫不变。

“悉罗腾!”

他突然开口,声音响亮而沉稳。

“在!”

悉罗腾扔掉水囊,蹦了起来。

“速去鲁城,传令守军弃城,但要把全城民众和府库钱粮一并北迁,钱粮带不走的可以焚烧,鲁城所属各县,也要如此。”

“得……令……”

话音犹在,悉罗腾的身影已飘得不见了踪影。

慕容垂转脸朝向天使:“转告天子并太尉、司空大人,王景略方在河西讨伐枹罕李俨,秦寇暂时无虞,可暂调龙门戍卒一部,助慕容尘扼守汜水、武牢二关,鲁寇一破,西敌自然退走。”

看着众将集射过来的目光,慕容垂笑了:“北府军皆是轻锐,间道奔袭,裹粮必少,我料定郗鉴必然出清口,修水道,泛舟运粮以为接济,我只消以轻骑抄出金乡、巨野,扰其粮路,加之野无所略,寇必不能深入持久。”

众人不觉都是一振,高泰却面有忧色:“虽然如此,但关中河南,两路都在相持,我军利在速胜,如今的兵力……”

慕容垂又是一笑:“我南下时便以传书伯阳,使团集外军以备非常,适才伯阳书至,已集有两万余人,悉在兰陵、泰山间下寨。”他脸色骤然一沉:“外军乌合,必不耐战,所以必须如此如此……”

他的话音越来越低,众将的脸色却越来越开朗。

风过马嘶,黑旗招展间,太阳渐渐地西了。

“好美的景色!”

夕阳下,风吹草低,一片苍茫。慕容桓放慢马蹄,轻声赞叹着,脸色却仿佛有些阴沉。

慕容德望着他,问道:“想孩子了吧。”

慕容桓不答,扭过脸来看着他,突然笑了。

慕容德也不觉苦笑:他何尝不想念新婚燕尔的妻子?

他旋即摇了摇头:“此处是代国北部大人刘库仁的领地,此人是匈奴屈指可数的英才,我们须得万分心才是。”

慕容桓头:“传令下去,不得妄取原上一草一木,”他顿了顿,又道:“路过帐落村寨,俱要留书,以明假道之意!”

慕容德赞许地笑了笑,正待什么,却见草翻鹰起,一簇胡骑飞至:“人等奉刘库仁大人之命,闻将军等假途以有所兴伐,不腆冒昧,特命人等奉牛酒以犒师。”

慕容德和慕容桓对望一眼,朗声大笑:“致意刘大人,戎次无以回礼,待西征凯旋,必以虏获相报!”

“燕人又退了!”

这已是四天来,晋军和燕骑的第七次接触,双方几乎没有什么交手,燕人却已退了三百多里。

“这个慕容垂,打又不打,走又不走,到底要干什么!”

豹头环眼的桓伊有些沉不住气了,不住地用枪杆鞭着地。

“父亲,慕容垂老于兵戈,必然有诈,我们要心啊!”

刘牢之听得儿子的话,苦笑一声:“我何尝不知?可郗鉴大人的接济迟迟跟不上,鲜卑人的游骑又到处抄略,坚壁清野,无所取获,如不能速歼此贼,我军何以持久?”

“燕人易马而驰,追不上、沾不住啊!”

“放心,前面山河阻隔,他们跑不远的,慕容垂虽厉害,这次却没有多少人马,”刘牢之猛然提高声音:“众三军,不要停,加鞭!”

燕骑就在眼前,阻山隔水,已是绝地。

晋人欢呼着,旋舞着旗帜刀枪。

燕人旗号招展,一队队散开。

“散开,追,不要漏走一个!”

桓伊拍马舞枪,当先冲进了山口。

“杀呀!”

山峦中,树丛里,四面八方,黑旗翻滚,正不知燕军多少。

弩箭、擂木、石块,劈头盖脸地向晋兵头砸来。

“中计了,快收队、收队!”

晋将们一叠声地叫喊着,可队形已散不可合,人心已散不可拢。

燕骑呐喊着卷杀过来,失却阵势之利,北府军虽勇,单打独斗,却如何敌过鲜卑铁骑?

退却很快变成了混乱,混乱很快变成了溃败,好不容易冲过一道道邀击截杀,奔入北徐州,视军马,两万余人,已折了六成半。

“西路晋军闻得山东兵败,焚营南下,河南我军已经解严了。”

李绩一面禀报,一面轻轻咳着:“郡县军虽不耐苦战,伏兵立阵,阻击截杀,却足可当得一用。”

慕容垂笑了笑,望着李绩苍白的面容,不觉旋即忧形于色:“不意伯阳衰弱至此!君此番功大,我必……”

李绩轻笑一声,面色不出的寂寥:“伯阳命不久长,无补于国,也不在话下,吴王却要为国珍慑,无以下官为念啊!”

高泰匆匆走来:“我军西征敕勒,北路范阳王、宜都王进展顺利,攻破敌部落,满载而还,可南路、南路……”

“南路如何?”慕容垂急切地问道。

“南路下邳王路过代国地面,不戢士卒,马踏代国祭天田,触怒了代王什翼建,撕毁盟约,夜袭我军,武强公战死,下邳王仅以身免,代兵乘势攻取了我云中郡,幸亏太原王抱病修书,责以婚姻之约,代王这才复盟罢兵。”

众人相顾黯然,李绩忍不住又咳起来:“唉,我李绩病死无妨,太原王的病体能否无恙,可关乎大燕的安危存亡啊!”

“刘库仁遣使道谢,还一路护送我们出境,现在已经是燕境,一切无恙了。”

慕容桓长长出了一口气,“听武强公……”

慕容德黯然不答,良久,长叹一声,抬头凝望着西边的落日。

“想嫂子了吧!”慕容桓这几日,一直想着从未谋面的儿子。

慕容德摇摇头,脸色凝重:“我在想太原王的病体,这可是关乎大燕安危存亡的大事啊!”

已是秋上了。

漳水两岸,秋谷已登场,千里垄亩,一簇簇的金黄。

一行锦衣轻骑奔驰在收获后的田野中,从人马上,累累挂着狐兔獐狍之类,为首的两个少年,怒马鲜衣,珠鞭玉剑,神情甚是畅快。

他们是燕主慕容玮的哥哥乐安王慕容臧和弟弟中山王慕容冲。

“总算收获了,哥,我们已经多少日子没有行围了?”

慕容臧摇晃着鞭子:“一、二、三……已经5个多月了,唉,没法子,太宰早有严训,不得以田猎废农时以扰民,以顾国本,我们弟兄哪里敢不听啊……”

语声未落,便见遥遥一马飞来,马上少年却是慕容绍:“家父请二位王爷过府议事!”

兄弟俩对望一眼,眼角不觉都露出一丝惧意。

“叔父,我们兄弟、我们兄弟是在田野收割之后才、才……”

兄弟俩素来能言善辩,此刻站在慕容恪病榻前,却紧张得不知该些什么才好。

慕容恪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眼窝深陷,神色却甚是温和:“骑射田猎乃鲜卑人本色,更能熟娴弓马,二贤侄只要不误农,不扰民,但行无妨。”

二人对望一眼,神色登时为之轻松。

慕容恪的脸色却凝重下来:“老夫行将就木,如今强敌环伺,无须臾忘吞并之念,以我国有备而不敢妄动。国之兴衰,系之辅弼,大司马总统六军,职责非轻,我度陛下之意,当任命你们兄弟俩中的一人担负此职,二位贤侄虽然聪明好学,但年轻识浅,难当大任,望贤侄以国家为念,推辞此位,万不可贪一时富贵,忘长久之安,误国误身啊!”

兄弟俩不觉浑身大汗淋漓,诺诺连声,躬身告退。

“父王何以不明告二人以大司马所宜何人?”

慕容楷待二人走远,方才轻声问道。

慕容恪缓缓闭上了眼睛,脸上袭过一丝倦意:“他二人甚聪明,只要贪念不生,自然知道该推举何人,只是……唉,我累了,太累了。”

“什么,你们两个都不肯做大司马?”

皇帝慕容玮还没开口,太后和慕容评却已经脸上作色。

兄弟俩原原本本把太原王的嘱咐叙述了一番,殿中登时寂无一言。

皇帝呆了良久,问道:“太原、太原叔父所言甚有道理,不、不知他老人家有没有合适人选提出来?”

“他老人家倒没有提,不过我们弟兄私下商议,觉得吴王不论从才从亲,都是最好的人选。”

皇帝又沉默了,太后的脸上,已是一片愤怒之色。

“太、太原叔父久病,朕、朕躬甚是不安,当、当往探望。”

不知过了多久,慕容玮终于吐出了一句话。

“老臣命不久长,不知陛下将以国政托付何人?”

病榻上,慕容恪双目含泪,紧紧握着皇帝的手。

皇帝已是泪流满面:“朕、朕除了叔父,还、还能把国政交给谁?”

“可人都是要死的……”

皇帝突然哇地哭出声来:“不,叔父不能死,除了叔父,朕、朕谁也不任,来人、来人!”他高声喊叫着:“传、传朕旨意,大赦境内,朕、朕要亲祭太庙,为、为太原叔父乞、乞寿!”

天子走了,是哭着走的。

慕容恪的脸色更加苍白,甚至仿佛死灰的颜色,久久凝望着屋,一言也不发。

慕容绍不安地望着父亲,不时呼唤着,慕容恪却仿佛什么也听不见。

慕容楷疾步而入:“吴王凯旋,已朝罢天子,正回府中。”

慕容恪忽地坐起来,双目炯炯有光:“快!快请吴王即刻过府!”

吴王静静地听着,太原王一字一句地讲着,屋里再无第三个人,只有烛火的必扑之声。

“就是这样,先帝曾命我取帝位而代之,我没有答应。”

太原王叙述完,已是喘息不止。

吴王的脸色越来越凝重:“兄长讲这些,是……”

慕容恪一把抓住慕容垂的双手:“我与先帝同母,先帝信用坚,朝中勋戚服,太后等虽骄暴,不敢有异,是以能尽臣节;贤弟虽才大功多,然名应图禨,君忧主疑,纵得任用,必不能成功业,如此,大燕危矣!”

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

慕容垂一惊之下,登时大汗涔涔:“兄长要我……不可,万万不可!”

慕容恪双目深沉,字字如铁锤夯出:“兄非逼弟为反贼,兄受信用坚,不难做忠臣股肱;弟居嫌疑之位,如不行非常之事,终难有大补于国,弟自惜身名,当奈大燕祖宗族人何!”

慕容垂跪倒在地,已是泣不成声:“弟不欲青史书名,曰大燕有反逆吴王,兄之意弟已周知,但此举弟万死不敢从命!”

慕容恪长叹一声:“唉,我知道你一定不肯的,也罢,也罢,你记住,如此大燕不久必亡,你既不肯行非常之举以救亡,则定当为国惜身,以兴亡继绝为己任,铭之!铭之!”

慕容垂止住哽咽,扬手一掌,将手臂粗的蜡烛劈为两截,烛火坠地,满地星华。

“弟如负兄所托,有如此烛!”

“前面不远就是邺都了。”

慕容德感慨道:“唉,一别经年,又是秋粮登场的时候了。”

他转头看着慕容桓,笑道:“侄儿出生至今还没见过贤弟,怕是连爹也不认得了罢!”

慕容桓一笑,随即敛容摇头:“不管他们,回城交令后,我要先去探望太宰,他的病不知……”

话音未落,忽听城中一阵鼓声,挽歌哀乐,动地而起,漳水汤汤,仿佛也为之凝咽。

“不好!”

两人齐声大叫,纵马往城门跑去。

邺城北门。

素服乱头的军民官吏铺满城内城外,望也望不到头。一辆驷马安车白花结,载着棺椁,缓缓碾过城壕吊桥,车侧扶灵者蓝衣白带,满面泪容,竟是天子慕容玮,车前一马引路,马上招魂幡招展,持幡的却是吴王慕容垂。三千鲜卑铁骑戎服佩刀,白带抹额,各持长枪,抢上白练飘摇,列队肃然,跟于灵后,口中高唱挽歌不绝:“魂兮归来!魂兮归去!……”

哭泣声,哽咽声,夹伴着挽歌阵阵,声震百里,久久不绝。

慕容德不觉眼前一黑,恍惚中听得身后“咕咚”一声,慕容桓居然从马上摔了下来。

长安城外,渭桥边。

“禀王大人,燕太宰慕容恪已于近日病故。”

王猛西征枹罕归来,征尘未洗,骤闻此讯,不觉一惊,旋即长叹一声:“慕容玄恭终于操劳至死,唉,王景略生天地间,既不能与此人为友,复不能与此人为敌,真是一大憾事!传令三军,为慕容玄恭举哀!”

使者秘书监朱彤看了王猛一眼,道:“陛下适才闻听此讯,所叹一如大人,已传令中外,为慕容恪举哀三日了。”

合肥,晋大司马行营。

“慕容恪死了!”

郗超满面春风地闯进来,嘴里念念有词:“主公,如今……”

桓温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贤人去世,天下哀之,我等若幸灾乐祸,何面目立于世间!传令,全营素服,为慕容恪举哀,我当亲设灵堂致祭。”

“没想到桓大司马能如此!”

东山之巅,郗鉴和谢安相对而坐,郗鉴叹息道。

谢安轻摇羽扇:“若不能如此,桓温就不是桓温了,诸公皆道有此公社稷为之不宁,殊不知倘无此公天下更为之不安啊!”

郗鉴头不语。亭外,秋枫晚霞,一片通红。

“安石,如今之计,当复何如?”

“慕容玄恭辞世,中原势必多故,我等当养成待时以待之。”

谢安沉吟片刻,望着夕阳湖水,复缓缓言道:“京口酒可饮,兵可用,君既处此,当着意经营之,以报朝廷,以安天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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