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完全隐没于地平线后，空气里带上些凉意。

虽然所有关心叶苏的人都告诫她近期要避开人多的地方，以免发生意外。但，她还是选择穿过繁华拥挤的步行街。

她已经很久没有置身于这样充满人气的地方，她怀念挎着朋友在商场肆无忌惮地购物狂欢的感觉。

看着车水马龙灯红酒绿的繁华街道，她忽然想起还缺一支眼线笔。那支干掉的眼线笔，她还没能买一支新的补上。

呵，还真是落魄……

连去专柜买一支眼线笔这种事情都不能做。

魏清晰一直跟在叶苏的身后，内心充满矛盾。

被姐姐训斥一顿之后，他忽然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怎样看待走在前面的这个女孩。

秦凯下午跟她说，她是肆意破坏别人婚姻的女人，多半是个人尽可夫的婊、子。他晚上没事做，所以想找点事，或者说……找点乐子。从认识秦凯的第一天起，魏清晰知道秦凯不是个好人，他的生活方式糜烂放纵。

打游戏或许是个搭讪的好方式，但因为觉得对方并不是什么清白姑娘，所以连好好带带她这样的事情都懒得去做。结果她居然发现了，发现自己被作弄了。

还不算笨，当时魏清晰这么想。

后来秦凯去拉住她，她反抗着，不卑不亢地和秦凯辩驳。

有一瞬间他在想，秦凯说的是不是假的。

他不知道，他很矛盾。

后来，姐姐来了，因为她训斥了自己。他知道姐姐不是个没脑子的人，那么既然姐姐这么护着她，想来这个叫叶苏的女孩子应当不是个坏人吧。

至少，不会是秦凯说的那样。

姐姐明明让她避开人群，她却选择人流量最大的步行街，魏清晰蹙眉看着叶苏的背影，不懂她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一家正在搞促销甩卖活动的服装店前，售卖员手里握着喇叭拼命地重复念着促销词，尖利的声音听起来很刺耳，魏清晰捂住一侧耳朵，觉得那个画着浓厚眼线的女人聒噪的很。

周边的行人都是快速走过，没有多停留一秒的打算。

这算什么，老板为什么还不让帮倒忙的人下班？

魏清晰嗤笑一声，扭过头时却看见叶苏停了下来，仰头看着店铺门口站在凳子上叫卖的女人。她带着口罩，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只看见她一双亮的晃人眼的眼睛。

他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词去形容那双眼里的情绪……

无端地让他联想到高中课本上附带的战后滞外的老兵回到祖国时的眼神。

过了一会儿，她终于低下头，回头看了看跟在后面的自己，不知道是不是笑了一下。转过脸的一瞬间，她眼里分明的孤独，像一根针狠狠地扎在了魏清晰的心头。

心头有些酸涩，那一瞬间，他居然是想上前去抱抱那个女孩的。

很安全地穿过了步行街，叶苏带了口罩。

她想，除了真正熟悉她的人和她的人，不会有人能仅凭一双眼认出她。

道路上已经亮起了路灯，灯光昏暗，勉强能看见脚下的路，身后还有稳重的脚步声。

“你其实可以回去了。”叶苏没有回头，她知道魏清晰在她身后，说话的声音偏大，所以她想他是能听见的。

走了好一会儿，魏清晰都没有说话，脚步声依旧是规律稳重的。

“何必呢，非得折磨自己和讨厌的人一起。”叶苏苦笑一声。

不必魏清晰原原本本地把秦凯的话转述出来，她知道自己在别人的嘴里是怎样不堪的存在。即便六叙那样训斥了他一顿，他对自己改观了么？

反正她也不需要同情，不需要讨厌她的人被强迫着来保护自己。

放过他，也放过自己。

“我没有讨厌你。”听见叶苏的话，魏清晰竟觉得自己的心里掠过一丝惊慌。隐隐有些怒气，即便刚才六叙那么说他，心里都不曾有这样矛盾焦躁的情绪。

“哦，谢谢你。”

沉默了一会儿，叶苏忽然笑了。

她依旧没有回头，说着客气而疏离的话，魏清晰蹙眉，内心的烦躁几乎让他快要失控。可不知道为什么，一向不懂忍耐的他，心里的那股气却偏偏不能撒出来。

他咬了咬牙，快步走到叶苏身边，侧脸看着她。

“恩？干什么一副憋着气的样子。”叶苏不解地看着身边脾气似乎有点古怪的大男孩，轻轻摇了摇头，“小孩子一样。”

“我不小了，我已经岁大学毕业了！”魏清晰有些执拗地说，不知道自己越是这样越是显得孩子气，“你为什么不解释给我听，你解释了我不会误会你了！”

他无端地又开始闹脾气，叶苏哭笑不得地看着炸了毛的小狮子一样的魏清晰。

“你又从来没问过我，我向你解释什么？”叶苏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眼里已经没有了刚才走在步行街时的精神和闪亮，“何况，我为什么要向你解释呢？我和你又不熟。”

所以也不在意你究竟怎么看我，反正这样看我的人很多。终有一天我要证明自己并不是你们所想的那样，所以现在也没有必要一个一个，谁都去解释吧。

人生苦短，多累啊！

“不行，你要解释，我要听你解释！”魏清晰不依不饶，甚至伸手去抓住叶苏的手腕。

叶苏顿住脚步，低头看着魏清晰抓在自己手腕上的手。他的手很漂亮，凉凉的，劲儿很大。她笑了笑，抬头看他。

“你叫魏清晰对吗？”叶苏摘了口罩，声音温软。

“对。”魏清晰点头，执拗的眼神里忽然有一点晶亮。

“你和你朋友真像。”叶苏淡淡地笑。

魏清晰浑身一僵，低头去看，自己已经松了握在叶苏手腕上的手，手指不可抑制地轻微颤抖。她明明在笑，那笑意却让他觉得心里被攮进了一把刀子。

她笑着说，他和他的朋友一样，和秦凯一样。

“对不起。”魏清晰眼神闪烁，看起来有些手足无措。

“没关系。”叶苏摇摇头，又继续朝前走。

摘下的口罩勾在手指上，没有戴回去。她低着头，长长的头发遮住了脸。

魏清晰觉得胸口闷闷的，有点痛。他一直知道，姐姐六叙向别人介绍他时多半会用无法无天，肆无忌惮这样的词，他不不置可否，也不在意。

但遇上叶苏到现在不过几个小时，他却已经破天荒地手足无措了好多次。

前面有一家便利店，亮着白底绿字的招牌灯。

“你等我一下，”魏清晰忽然喊住叶苏，伸出的手几乎要触到叶苏的肩膀时忽然顿住，尴尬地收了回来，他轻轻咳了两声，朝便利店的方向拔腿跑去，跑了几步想起什么似的又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叶苏，“不可以走掉，你一定要等我！”

叶苏有些茫然地看着他又转过身继续跑。腿很长，步子迈的很大。

真让人羡慕，腿长多少公分？

脑海里居然想到的是这样的问题，叶苏觉得有点好笑。

“臭婊、子，是你吧！”

嘴角的笑意还没聚起，掌风凌厉的一记耳光已经甩在了自己脸上。

啪——地一声，重重的，连意识都打散，眼泪无意识地聚集成滴，很大一颗，掉落在手背上。热热的，滑下去变凉。

脸上一片*，有几处尖锐的痛意，还没回过神来，被人推倒在草坪里，脚下一绊，左脚的鞋子掉了。叶苏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两个女孩，满眼戾气。

一点都不害怕，她冷冷笑了。

“妈的，都是你！害得我龄叔现在到处被人骂！臭婊、子！”其中一个捡起她掉落在地上的鞋，狠命朝灌木丛后面一扔。

咚——

叶苏听见物体落进水里发出的声音。

“你龄叔到处被骂？”叶苏歪头一笑，想了一会儿，认真地点了点头，“那是应该的啊。”

闻言，那满脸怒气女孩冲向叶苏，扬起的巴掌应该是蓄足了力气的。

叶苏冷冷看着她，预备在她打到自己之前抓住她的手。

“哪来的泼妇，操你大爷的街面上乱打人。”

人未至声先到，那人骂起人来总是这样顺溜，浑然天成。

在叶苏之前，胖子已经从女人的背后抓住了她的手，双手在她身上使劲一推，也不管什么绅士不绅士风度，一把把女人推出一米开外，踉跄好几步，狼狈地跌坐在地上。

“妈的，给老子滚！要不是老子不打女人，凭你刚才那动作，老子今天都要让你留半条命在这儿！”胖子狠狠啐了一口，样子看起来凶狠。

“死胖子，去你妈的不长眼护着这个婊、子。”女人被同伴从地上扶起来，思量着即便有两个人也打不赢眼前这胖子。

“我*，叫谁婊子，有本事再给我叫一遍试试！”

一杯热咖啡被砸在女人跟前，纸杯里的滚烫液体飞溅到她们露出的脚踝上，烫的她们惊声尖叫。狠狠看一眼高大挺拔的年轻男孩，跺跺脚转身跑。

“苏苏表妹，你没事吧，”胖子收回落在魏清晰身上的目光，看见叶苏半边脸上红肿的指印，一副悲愤又心痛的样子看得叶苏想笑，“哎哟我的苏苏表妹啊，你看这小脸被打得哟！那两个泼妇是多嫉妒你的美貌啊，下手居然这么狠，早知道我……”

一大段冗长的话还没说完，被忽然蹲在叶苏跟前的男人一挤。

挤得一屁股坐地上去了。

“哎呀我草你二大爷。”胖子双手撑在身后，一脸惊怒地看着魏清晰。

魏清晰却像是没听见那句脏话，只蹙眉看着叶苏脸上的指印。

“疼么？”他伸手似乎想去摸，想起刚才叶苏那句话又不敢轻易触上去，一双手悬着，不知道该怎么动作。

“滚丫的。”胖子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把拍在魏清晰的手上。

“你怎么在这儿啊？”

怒视彼此的两人听见叶苏的声音，动作一致地看向她。

她看着的是胖子。

魏清晰一怔，微微垂下眼眸，是他没照看好她。

胖子心头一喜，赶忙回答：“我家住这附近呢，晚上出来溜达溜达，刚巧看见有人欺负人呢。走近一看，这两小贱人欺负的居然是我苏苏小表妹！嘿，我忍不了了！”

“妈的，你话怎么这么多啊？”魏清晰有些烦躁地瞪胖子一眼。

他一直在说，叶苏一直看着他，魏清晰心里没由来地烦躁郁闷。

“关你丫屁事！”胖子一点不客气，瞪回去。

“知道了，谢谢你们了。”叶苏拍了拍腿，正想站起来。

魏清晰连忙站起身，朝叶苏递了一只手。

“嗨呀，兔崽子！”胖子一挑眉，也想赶紧站起来拉叶苏一把。然而肉多动作不灵便，站起来的时候，叶苏已经拉着魏清晰的手站了起来，握着叶苏的手没放，“给我松手，松手！”胖子指着魏清晰有些小心机的手。

魏清晰深深蹙眉，不耐烦地看着胖子，倒是乖乖松了叶苏的手。

“苏苏小表妹，这人谁啊？你表哥呢，你怎么单独和他在外面啊？”胖子指了指魏清晰，“你最近不适合在外面乱走，你待家里闷了可以打电话叫胖哥哥我去陪你，哥哥给你打辅助，让你捡人头捡到手软！”

“我出来走走，他是我朋友的弟弟，送我回家。”叶苏一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一边回答胖子，直接忽略他后半句话。

“真不靠谱，还是我送你吧！哥哥在，准保你安全。”胖子拍拍胸脯。

许是胖子的话戳中了自己心里的愧疚，魏清晰的怒意全都浮现到面上。

“妈的死胖子，关你什么事啊，不需要你，我可以送他，你可以走了！”

听见那句死胖子，胖子的脸色也沉了下来，磨着牙嘴里似乎准备着回击的话。

“别吵了。”叶苏淡淡看着眼前的两人，这事不怪魏清晰，也要谢谢胖子，“今晚的事，谢谢你们。”

说完，她转过身走了两步。

“如果你们还有其他事的话，可以不送我。”

“哪能啊，苏苏小表妹你是天大地大的事啊。”胖子屁颠屁颠跟了上来。

魏清晰也不落后，跨两步挡在叶苏跟前，低头看她光着的一只脚。

“我背你。”他把手里剩的一杯热咖啡递到她的手上。

他刚才抓她手腕的时候触到她一手冰凉，经过便利店的时候想买杯热饮给她暖暖手。没想到这么短短一小段时间没看着她，发生了这样的事。

“要你背？瘦的看得见骨头，硌着我们苏苏怎么办！胖哥哥我肉多，靠着舒服。苏苏？”胖子朝背后撅噘嘴，使了个眼色。

“我去你妈的，要不要老子脱了给你看看什么叫标准身材？”

“不用了，你们别争了。”叶苏双手握着热咖啡，快速走了几步，“再吵你们都回去吧。”

叶苏这么一说，两人噤了声，乖乖跟在她身后。

“不许多说话，也不要做多余的事。”叶苏低着头，鼻间有微苦的咖啡的香气。

他们倒很听话，确实没再闹腾。

不多久回到了林凯凡家楼下，叶苏长长叹了口气。

抬头时，看见杨垣卿立在路灯下的单薄身影，身子一僵。

听见脚步声，杨垣卿亦转过脸，对上叶苏的目光。

片刻后，视线越过她，看向后面的两个男人，眸光微微起了一丝波澜。(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