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也同，整整一年，半壁国土沦陷，几进几出的蒙古西征军如入无人之境。或战死，或乞降，或仓惶逃入马扎儿，堂堂大国，竟然毫无抵抗能力。手心手背都是肉，爱子孽子皆为子，东西虽不同，均为天之子，公平无私的老天爷左右为难。
眼看年关将至，杀戮即将上演，穷极无计，老天爷唯有鼓起腮帮子，让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更猛烈一些。最好冻裂孽子们用来攻城的喷火铁疙瘩，还有砸死人不偿命的巨型怪物，也省得血污天眼。只可惜，交战双方均不领情，一个志在必得，一个众志成城，斗牛般对峙，誓要立分高下。
一败再败，若丢失战略要地，南斡罗斯再无反败为胜的任何机会。诸公国援军云集城内，亲自出马者、派大将协助作战者、提供兵粮者比比皆是，总之做最后的拼死一搏。援军均在，守城主将德米特尔居然惧祸弃城出逃，全因之前悍然处死蒙哥派出的劝降使者。至于乞瓦王公，早远避马扎儿，做一名袖手旁观的局外人。
义无反顾接手烂摊子，斯摩棱斯克大公罗斯迪斯拉夫有条不紊备战，命加利西亚大公派出的部属狄米脱里担任守城主将。补全旧寨，另在城内构建密密麻麻的障碍，试图阻挡疾如旋风的鞑靼骑兵。寒风一天比一天猛烈，紧张的气氛弥漫全城，众军民做好玉碎准备。
兵临城下，蒙古西征军摆好进攻架势，拔都一声令下，强攻当即上演。四面架设的火炮昼夜猛烈轰击，巨型抛石机高速运转，坚固的城墙在炮火和飞石中战栗。当年十二月初六，东城墙坍塌，市区变为战场。
一个挟勇强攻，一个拼死抵抗，终日不休的激烈巷战如火如荼。失去旧寨筑新塞，破掉障碍建桩栅，节节败退的守城军誓与乞瓦共存亡。工事被夺，退守教堂，宁死不屈的狄米脱里率乞瓦残军做徒劳抗争。登楼乘屋抵御，因人太多导致墙崩柱折，死者甚众。
没几，众援军壮烈殉国，守城军集体玉碎，幸存民众被全部斩首，唯有负伤被俘的狄米脱里得以侥幸存活。怜其忠勇，拔都网开一面，释而不诛。横亘在西征军面前的堡垒灰飞烟灭，南斡罗斯大地自此彻底不设防，再也无力抵抗。
沦为附庸的命运由天注定，除非心有不忍的老天爷设定时间。或许两百年，或许一千年，或许一万年，当然，只是或许。生于乱世，若体面活下去唯有奋起抗争，但分崩离析下，只能寄希望于老天赏赐一位能力挽狂澜的领袖人物。
休整兵马，尽情享受一段时日，挥师上路的拔都志得意满。看看兴高采烈的诸王子，低声询问耶律海牙，“副帅大人现处何地？其部是否已抵达加里兹公国边境？”
“回主帅，副帅大人派亲兵回报，目前正日夜兼程，估计十日后抵达……”沉声回禀，亲卫军首领一脸困惑，“此去一路再无天险，南斡罗斯须臾可下，我大军为何盘桓？”
故意拔高嗓音，拔都存心让诸王子听个清楚明白，“告诉你也无妨，等我大军赶到，加里兹公国理应早已无条件臣服。副帅大人率部提前出击，只为协助周将军，没错，是协助。探马先军虽只千余人，但经过本帅苦心淬炼，辅以周将军出神入化的指挥，必能一举拿下加里兹公国，也省得有人在背后指责本帅刻意袒护……”
斜睨不以为然的长太子和沉默不语的拜答儿，继续替自己贴金，“莫以为探马先军只会侦探，若谈谋略，周将军绝不逊于某些人。血与火的硬碰硬在探马先军的征战中屡屡上演，而且，从无失败。于我西征大军而言，兵不血刃为上上策，只要对手屈服，无论采取何种手段并无两样。”
聆听少许，面露温色的贵由出言反驳，“此话也太武断，本王理解主帅的良苦用心，不就想证明一下贵部先锋兵团的实力。一路征伐，各王室军的实力有目共睹，获得如此辉煌战果，皆拜群策群力。乞瓦公国遭我大军血洗，加里兹上上下下早变为惊弓之鸟，谁去只怕都一样？”
“殿下此言差矣，本帅可以立下军令状，如若殿下率与探马先军相当人数出战，凭一己之力拿下加里兹，本帅主动让贤……”派妹夫监控前早询问过根底，拔都把握十足，冷冷环视一圈，“至于兵将，由殿下在我大军中任选，无须携带任何攻城兵器。明年春风起时，加里兹全境必须诚服。当然，副帅大人自会率部保护殿下。”
“你，你竟敢公然藐视本王……”积蓄的矛盾由暗变明，勃然大怒，贵由气得直哆嗦，“若非父汗看在你兵力最多且熟悉西域的份上，这主帅之职岂会……岂会……”
“殿下明白就好，父汗为我大蒙古国立下汗马功劳，最后却郁郁而终，自然离不开小人作祟。先汗之所以赏赐这片蛮夷之地，原本只为防范兄弟相残，所以，任何人，任何时候，只要敢在这撒野，本帅对他不客气……”积怨一下子爆发，脾气火爆的拔都厉声呵斥，“眼下谁为主帅，太子又如何？若敢公然抗令，一样严惩不贷。”
“两位王兄千万别……别生气，有话好好说，好好说……”也不敢明言帮谁，蒙哥苦苦相劝，“兄弟齐心，力可断金，别为此伤了和气。西征马扎儿势在必行，我们可不能学斡罗斯各自为战，万一铩羽而归，如何回禀？”
“王弟说得对，别伤了兄弟和气，周将军敢于勇挑重担，我们何乐而不为？”被迫开腔，拜答儿不忘祭出阴招，“若周将军仅凭探马先军一举拿下加里兹，本王斗胆请求主帅准许，调周将军为我王室军一部主将，统率一个图曼，不知可否？”
率千余人进攻堂堂一公国，还须尽快拿下，实在没有把握。不敢应战，强压冲天怒火，贵由冷冷发话，“也罢，既然王兄为主帅，本王也不多言。探马先军乃先汗一手创建，周将军的能力有目共睹，不然父汗也不会青睐至今……”
话中有话，也不明言，“让我们拭目以待，两位驸马爷联手对敌，我王室军也浮生偷得半日闲。”
“殿下如此豁达，令本帅倍感惭愧……”随口敷衍，对请求不置可否，拔都沉声下令，“我们兵分四路，扫荡沿途城堡，尽快会师沃伦城。派人侦探马扎儿动向，做好继续西征准备。”
短短十日转眼流逝，日夜兼程，率军赶到边境线，风尘仆仆的老将一脸倦色。翻身下马，活动一番筋骨，冲飞步迎上的爱将压压手，“周将军，本将按时率部赴约，以后可就看你的了，别让主帅和诸王失望。”
“谢副帅大人和诸*任，末将必不辱使命……”单膝跪下，窥望疲惫不堪的老驸马爷，周文龙毕恭毕敬，“大人一路劳累，请尽快歇息为好。”
“别跪，将军打算如何擒敌？”尽管疲倦，速不台依然毫不在意，“请明言，本将也好配合作战。哦，乞瓦军服一件不少，来人，送入探马先军营地。”
“谢大人倾心相助，马素仆，赶紧带人接收……”养精蓄锐已久，容光焕发的周文龙不再客套，当然也为平生最敬畏的老驸马爷着想，“兵贵神速，末将自当全力以赴。请副帅大人下令让大军就地扎营，派人四出放风，言我西征军团不日即至。文龙现在就率全体勇士孤军深入，直取加里兹国都沃伦，如若不出意外，拿下沃伦自有九成以上把握。”
“让本将在此养老，看着将军轻松踏平加里兹全境？”一眼看穿爱将心思，速不台大笑，“不错，计划的确大胆，擒贼先擒王，这招掏心战非常适合探马先军。古有挟天子以令诸侯，今有携夫人而令诸城，将军稳操胜券。先大张旗鼓吓跑篡国贼，贵夫人取而代之，继而号令诸城。即便有人敢于抗命，也须掂量严重后果，毕竟，我无敌军团正在路上喝西北风。”
“嘿嘿，大人真乃我西征军战神……”默默擦汗，周文龙暗暗心惊。到底久经沙场，与毛躁的诸王子大不一样，幸好年过花甲，迟早被长生天召去，不然，日后必为劲敌。拱手施礼，人缓缓起身，“请副帅大人敬候佳音，末将告辞。”
“将军且去，本将帮你摇旗呐喊……”目送精神抖擞的爱将上马，速不台不紧不慢下令，“传本将命令，大军就地宿营，不可懈怠。连夜派人入边境散布消息，真假参半，让罗斯羊上上下下都清楚我西征军团正日夜急行军，只为一举踏平加里兹。”
“遵令！”得以暂时解脱，众亲兵喜笑颜开，齐齐瞩目纵马离去的魁梧背影，暗自神往。
返回鸦雀无声的阵营，周文龙一脸笑意，环视摩拳擦掌的众大将，“考验我探马先军无敌战斗力的时候到了，能兵不血刃最好。若不能，请拿出全部本领，扫平一切障碍。切记，我们只锁定最有价值的目标，至于采用何办法让对手臣服，诸位自便。套用一句俗话，本将不认过程，只认结果。另外，还须保存实力，谁不小心拼光本钱……”
仰望徐徐降临的夜幕，一一审视神色各异的众悍将，会心一笑，“只能自甘为兵，本将可爱莫能助……”长枪直指陌生而又熟悉的异域大地，“换装出击——”
详尽路线图在手，自保万事无忧。按图索骥，一路迂回绕道，避开严阵以待的外围罗斯军，周文龙率探马先军一头扑入敌境。乔装夜行，扮成急于逃入马扎儿避难的乞瓦溃兵，尽全力确保不提前暴露身份。
对于沿途避无可避的警惕对手，一律先下手为强，干一把则溜之大吉。十天后，有惊无险的探马先军如期抵临沃伦城西门外，按早先约定，派马素仆带人于当初屯马的高岗上点起狼烟，周文龙带全体将士进抵东门外。
去而复返，兵将更为精神，举止也显得嚣张无比。东门一片沉寂，偌大王宫死气沉沉，谁也不敢惊扰，众内卫一个个战战兢兢。夜坐没捂热的王椅，长吁短叹，抓狂的大公一夜间几乎愁白头。
原本想御敌于国门之外，可一面破筛子怎遮得住兜头风雨？北罗斯诸国相继战败，南罗斯最后的屏障也毁于一旦，鞑靼大军绝不会放过加里兹公国。越想越心惊，越思越胆寒，丹尼勒大公心神不宁。
摇曳烛火仿佛存心戏耍，一会东，一会西，上下不定，左右盘旋，一如神出鬼没的嗜血魔鬼军团。越看越生气，拔剑出鞘，一声惶恐禀告吓呆宝剑主人，“报，东门外莫名冒出一支疑似乞瓦溃兵，领头主……主将自称鞑靼征西将军周文龙，特来报杀父之仇，请陛……陛下速去辨别……”
“啪——”宝剑坠地，篡国贼呆立当场，老半天才醒过神，“再说一遍，乞瓦溃兵？鞑靼人？该死的鞑靼征西将军，简直如阴魂不散，如此肆无忌惮突防，我大军岂不形同虚设？”
“陛下……应该还记得……记得老贼贱女，内贼作祟，我……我们只怕……只怕……”不敢明言，内卫首领面无血色，“估计……鞑靼大军不日即至，请陛下早作准备。”
“再探，再探——”来回转圈，篡国贼如热锅上的蚂蚁，“完了，彻底完了，一群废物，废物……”五十步笑百步，却浑然不觉，环视金碧辉煌的王宫，一脸不舍。
一箭射倒喊话军士，周文龙暗暗挥手，“徒单克宁率一百死士监控敌动向，古鲁安留下负责攻心。明早射上檄书，让篡国贼冷静考虑几天，我们先撤！”
白日遁入荒野，苦苦等待罗斯勇士团，夜晚则骚扰四门，给对手施加强大压力，周文龙不慌不忙。大白天率军出城约战，只可惜人毛都见不到一个，冷夜当然不敢出城追击，苦苦煎熬的篡国贼同样等待最新军报。
暗战一直持续，五天后，罗斯公主率一千八百余人马赶到。夫妻见面，自然少不得亲吻，不见小天使，周文龙忙里偷闲详询，“唔……小宝呢……唔……人在……唔……别亲了……唔……”
一口气亲个够，卡娃公主才放过尴尬夫婿，“小宝非常安全，周郎别担心……”眺望城楼，杏眼渐渐瞪圆，“父仇不共戴天，今晚就大举进攻，传令下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