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一片静寂，对答复不置可否，看看娇羞难耐的公主，再瞅瞅引颈期盼的王公，小将扭过头，“仙师，您分析一下，此举可行否？”把麻烦抛给无所不能的军师，冲大胆盯视自己的公主挤眉眨眼，至于具体含义任人揣摩。

该做了基本做了，只差最后一步，虽迫于无奈，但也不能说完全没有那个意思。饥渴至今，也极为欣赏悍勇的罗斯公主，当然也隐含另一层深意。至今没有一处供自己和勇士团休养生息的领地，高昌虽好，但离蒙古太近，根本无法大展拳脚。而蒙古本上，自己只是一个过客，弄不好随时会有生命危险。

冲羞红脸的公主撅嘴示爱，以表接受，小将眉开眼笑。罗斯王国远离蒙古，即便长皇子入主，凭早先的亲密关系，自然大有作为。斜睨一眼皱眉沉思的儒者，朝仆散忠勇轻轻挥手，“去门外警戒，配合完颜止严密守护御书房，不许任何人闯入！”

反复揣摩，一再斟酌，暗暗观察小将的神色和反应，谨慎的儒者终于开腔，“以小民判断，此举完全可行，罗斯国远离蒙古，可以为我们提供一个最为安全的庇护所。即使长皇子接管此地，只需您开口，这加里兹公国的最高监督官断无旁落的可能。娶公主也算添一名虎将，至于财宝，暂时由贵岳父保管为妥……”

连称呼也提前改变，儒者一一分析，“以目前的迹象来看，大汗绝不会让您返回中原，我们只怕要在这异国他乡呆上一辈子。而且，征伐所得的西域领地大有可能赏赐给长皇子。无他，殿下的身份使然，不被信任，其封地只能远离蒙古。小民早先也说过，联姻同样是一种生存手段，凭翁婿关系，贵岳父重返王位毫无悬念，只不过失去国王头衔而已。”

看一眼默默聆听的父女，换一种口气和语言，儒者弯腰施礼，“陛下，公主，小民这厢有礼了。承蒙长生天庇佑，小民有幸辅佐周将军至今，熟知其秉性。将军为人豁达，也霸气侧漏，志向绝非仅止于一个小小的罗斯大公国。西征的三路蒙古大军统帅与将军均交情匪浅，哲别千户长为其义父，速不台大人对其也青睐有加，耶律海牙大人之弟为其结拜兄长。蒙古长皇子殿下早把周将军当成自己的人，至于具体关系不用小民费神解释。”

“大人贵姓？也好让罪臣亲近一把……”听出口风，狂喜的密赤思老大公连声提醒宝贝女儿，“卡娃，卡娃，别走神了。快拜见这位大人，周将军显然视大人为国师，快呀，你日后的地位全得仰仗大人，还不叩头谢恩……”

“别……公主千万别叩头，小民何德何能，岂敢接受公主的叩拜？”冲父女微微一笑，儒者娓娓道来，“小民脱脱罕，一介草民而已，不值得陛下和公主如此看重。公主应该也明白，将军其实喜欢您，不然哪会心甘情愿入彀？只不过将军绝非偷香窃玉之辈，即便身处高位，也绝不强人所难，想必公主昨晚也领略到将军的无敌霸气和慈悲胸怀吧？”

抬抬手，儒者代小将招呼，“陛下公主请起，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但有一点小民不得不再三提醒。以目前的形势看，还得委屈公主一下，只因如果娶一位西域公主，得由大汗下旨才行，否则后患无穷。当然，如果陛下实在不放心，公主也同意的话，小民可以安排秘密迎娶。不过这名分只怕短时间内无法给予，请陛下和公主三思。”

“无妨，无妨，只要周将军同意收卡娃为侍妾，我们不要名分……”急于稳固岳父地位，忐忑不安的王公大咧咧做主，“事不宜迟，今晚就劳烦大人安排迎娶之事，卡娃，快谢谢大人！”

一半源自乐意，一半出于矜持，叹口气，神色落寞的罗斯公主恭恭敬敬叩头，“谢大人相助，卡娃一定全力回报，其实，昨晚已经……”羞红脸，人扭扭捏捏，“名分不要也罢，只要将军真心相待，并扶助我父王重返王位，卡娃以一生相报。”

“嘿嘿，依小民看，公主有王者之气魄，日后必成长为一位威名远扬的女国王……”赞许的目光投向巾帼公主，儒者淡然一笑，“至于最终名分，一定会让公主大吃一惊，请耐心等待。”

虽听得如坠云雾，但能看明白动作和表情，抓狂的小将悄声插言，“仙师，您可别把我卖了，嘀咕啥呢？公主……公主到底如何想？只怕给不了名分？还得隐秘些，否则只会给她带来杀身之祸……”

“驸马爷尽可安心，一切由小民来安排，今晚就让您再做新郎官……”捻须淡笑，儒者悄声提醒，“您恐怕得沐浴更衣，这身臭味实在让人无法忍受，公主也会受不了的。”

“一切听仙师安排，文龙先谢过了……”拱手施礼，小将吐吐舌头，“也不至于到让人无法忍受的地步吧？有这么臭？嗯，我先闻闻……”四处嗅探，装出呕吐的模样，冲瞪大眼睛的公主扮个鬼脸，“卡娃，你昨晚那副狼狈样可真惨，以后出手得多掂量掂量。若换做他人，只怕行刺未成倒贴一个大美女，嘿嘿……”

留父女进食，小将出门检查布防，四处巡察，只盼日头早些落下。难耐的煎熬中，天色如愿变黑，猴急的新郎官快马返回御书房。房内烛火通明，莲炬花烛早已齐放，东西合璧的布置虽不伦不类，但看上去分外温馨。

金银盘盛满金银钱，红绿同心结点缀帐幔四周，彩帛随处可见，红绿彩眩花人眼。房内重新布置，各类皇家器具按中原习俗摆放有序，力求营造出中原皇廷之景象。人不多，一个个神色各异，但一律笑颜如花。

一人身兼礼官、乐官、茶酒司、媒氏和男方长辈，儒者忙个不停，一曲“梅花三弄”令众人如醉如痴。 一弄叫月，声入太霞。二弄穿云，声入云端。三弄横江，隔江长叹。梅花一弄断人肠，梅花二弄细思量，梅花三弄风波起，烟云深处水茫茫。

紧随竹节般的手指来回拨弄，一声声裂石流云之响飘扬四方，弹罢一曲，儒者收琴入囊，冲凝神回味的小将深鞠躬，“小民恭喜驸马爷和公主喜结秦晋之好，也贺喜国王和王后得此佳婿，来，请驸马爷向岳父岳母敬酒……”猛拍额头，“嗐，差点忘了，您还得去沐浴更衣……”

“无妨，先敬酒为大……”看一眼床侧的蒙盖娇娇娘，按捺住狂喜，小将自行取杯斟酒。置于金盘，稳稳端起，大步走向一脸拘谨的国王和王后。摆正身体，恭恭敬敬跪下，高举金盘，“文龙有幸娶卡娃为妾，但请岳父岳母放心，卡娃日后必将成为正妻，且地位牢不可破。喝罢此杯，您二老就是我周文龙的亲生父母，我会用毕生来回报二老对我爱妻的养育之恩！”

不敢阻止小将叩拜，静静听完翻译，忐忑不安的密赤思老大公端起酒杯，冲同样不安的王后努努嘴，“快端酒，周将军人中龙凤，日后必有大作为。卡娃有幸嫁给周将军，是她的福气，也是我们的福气……”想叹气又不敢，只能苦笑，“喝吧！”

静静看着一脸期盼的英俊小将，轻轻取过酒杯，内心稍安的加里兹国王后勉强一笑。默默对视一眼，夫妇俩一口喝干掺杂着酸甜苦辣的美酒，放下酒杯，两人索然而坐。丈母娘看女婿，自然越看越欢喜，一时喜笑颜开，指指端坐幔侧的宝贝女儿，风韵犹存的胖王后悄声提示，“大人还未沐浴吧？卡娃素爱干净，您不如去一趟公主府，请快去快回！”

“文龙明白，谢王后提醒……”等儒者接过金盘，小将再次叩头，“请岳父岳母稍候片刻，文龙去也！”

以冲刺速度奔入公主府，恭候已久的侍女群早准备好花瓣汤，一头扎入熟悉的浴房，小将忙个不停。火急火燎沐浴更衣，换上绿袍和罗花幞头，趁夜溜回御书房。金银钱彩钱和杂果早遍撒帐次，一切有条不紊，免去坐富贵礼，新婚夫妇以男左女右结发，以示“合髻”。

由儒者手把手相授，男摘女头花，女解郎绿纽，掷花髻于床下，同样笨拙的夫妇向儒者敬酒。挂红绿彩，绾双同心结，牵出高挑美新娘，谢礼完毕，小将倒行退入新房。

对中原礼仪一窍不通，手执同心结，懵懵懂懂而行，罗斯公主不时扶正金冠。相携入房，除去所有累赘，取下红盖头，俊雅小将坏坏一笑，“卡娃，今晚还想行刺不？你若不行刺，我可要行刺你了……”去金冠，笨手笨脚解衣，不忘狠亲嫩脸。

夜，带走了些许无奈，把惆怅留给人间。风儿轻舞，月影婆娑，一切再平常不过。御书房内，战争已分出胜负，结局为平手，只因对战双方均倒地不起，谁也没能生擒谁。呢哝私语浑似关公战秦琼，整个一不搭边，显得分外搞笑，“累了吧，我帮你揉揉。哦，金冠可是你的嫁妆，须好生保管。我明日赶紧找出替代品，以防上缴时被人察觉……”

“周……周郎，听说蒙古人都是魔鬼，杀人如麻，可你……你却大不一样，既体贴，又温柔，而且……而且勇猛非凡，无论床上床下，唔……卡娃还想要……”

缠绵的日子总是很短很短，五日后，三路蒙古大军先后赶到。亲自迎出城，一脸菜色的小将殷勤上前，“义父，罗斯南军的战斗力如何？请问我大军下一步剑指何方？一举灭掉北罗斯？”

笑脸难掩极度疲乏，看着同样倦容满面的义子，没等听完翻译，哲别心疼不已，“这几日你也辛苦，但我大军不能停下脚步，北罗斯留给长皇子殿下，我们乘胜杀回克里木半岛，兵指速答黑海港。如此劳师动众，只为掠略西方人的巨额财富，商港当然为最佳攻击目标……”

辛苦？罗斯公主精力充沛，身为败军之将，居然日夜主动挑衅，自己能不辛苦吗？暗自苦笑，小将牵马入城，“义父，您也累了，该歇歇了。此番西征，我大军战绩辉煌，但也不可能一直这样打下去。这般年纪，却陪我们一路征战，您迟早吃不消的……”

“唉，征战至今，新伤旧伤无数，近来总做噩梦，或许长生天想召见为父了？”早把一路陪伴的义子当成亲生，伤感的哲别也不避讳，“如果为父死在征战途中，你一定带我的骨灰回蒙古，哦，趁还没糊涂，为父把别速部勇士交给你……”

冲身后的蒙古悍将轻轻招手，“蔑尔歹，从现在起，你带上别速部一百五十五名勇士跟随周将军。记住，除去大汗和周将军，即便几位皇子殿下，也无权指挥你们……”扭脸一笑，“此事早上奏，大汗也已恩准。文龙，这批勇士个个身经百战，必能为你今后开疆拓土发挥大作用。”

“文龙谢过义父……”貌似随意看一眼憨笑的魁梧将领，年轻小将不动声色，“反正也不耽误这一天，不如让大军今晚暂歇此城，也让文龙好好服侍一下义父，以尽为人子之本分。”

“末将遵令……”冲小将鞠躬施礼，蔑尔歹一脸钦佩，“早耳闻驸马爷威名，能奉令追随，末将和兄弟们实属三生有幸。”

点点头，小将淡笑，“我探马先军能有真正的蒙古勇士加入，想必更会威风八面……”复杂的眼神投向义父，人不再吭声。

“文龙呀，我大军即将折返，抽空义父会好好解释……”看出端倪，哲别悄声宽慰，“走吧，别瞎想了！”

安顿好义父，夫妇缠绵整整一宿，热汗陪泪水打湿公主闺房。留下圣旨和金符，再三发誓，依依不舍的周文龙辞别岳父岳母和哭成泪人的公主，洒泪随大军启程。一路挥师西进，一路攻城拔寨，蒙古骑兵如入无人之境。主力被歼，自然毫无抵抗能力，南罗斯所辖的广大地区形同虚设。

大军轻轻松松进入克里木半岛，速答黑海港被很快攻陷，烧杀抢掠一番，公元1223年终，哲别和速不台以及耶律海牙奉命凯旋东归。不走来路，途径也的里河（今伏尔加河）畔的不里阿耳国，不里阿耳人率军阻击。哲别以探马先军为饵，率主力用伏击战全歼敌军，不里阿耳部遂臣服。

里海滨海地区的撒克辛人也被降服，等大军进至咸海西的康里部，康里部首领带兵来拒，战败后也乖乖投降。春暖花开之际，速不台奉皇命率军东行，在蒙古西部地区与成吉思汗的大军会师，神箭哲别奉命留守钦察草原。

一路顺风顺水，但周文龙总觉得不开心，卡娃的高挑身影始终萦绕心头，挥之而不去。在大本营盘桓数日，心系新婚美妻，正欲找理由开溜，耶律海牙却亲自登帐造访。寒暄一番，摒去左右，一句话惊呆小将，“一直不敢相告，只因时机未到，如今大势已定，末将自当告知实情。恭喜驸马爷，贺喜驸马爷，殿下有意将其小女秃颜阿不朵下嫁于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