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时看也没有看一眼，直接把这个号码拉黑，删除短信。
做完这一切，她把那一踏厚厚的信拿在手上，回了宿舍。
“方时，怎么总有人给你写信啊？”舍友有些好奇。
方时一愣，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信封，道：“嗯，我是从别的地方来的，可能朋友比较担心吧。”
齐名对别人总有操不完的心。
“原来是这样啊，那你朋友真关心你。”舍友说得自己有点羡慕，“下次我也要我闺蜜给我写信。”
方时：“那很好啊，还可以寄个明信片什么的。”
舍友嘿嘿笑起来：“我也觉得是。”
她躺回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翻了个身，把信塞的枕头底下。
原来已经这么多了。
她有些呆，又把枕头盖回下去，开始想这次初赛的事情。
邵涵的成绩是不需要担心的，她知道邵涵奥数成绩一向很好，在高一里一直是前几名，很稳当。宁闻也不需要担心，倒是丁哲，成绩时上时下，也不知道这次靠不靠谱。
她挺喜欢邵涵这个女孩子，邵涵总很有礼貌，而且情商很高，人又善良温和，乐于助人，她的英语还多亏了她的笔记本才有了不少的进步。
她也不止把笔记本借给她一个人，和独来独往的方时不一样，邵涵在女生里很受欢迎。
方时心说，她也喜欢邵涵，她人很好。
方时愿意喜欢各种“好”的人，她们都很可爱，有方时喜欢的地方，比如邵涵，比如齐名，比如书店老板，还有赵卓溪和方媛老师，她们身上偶尔或者经常会散发一种暖洋洋的味道，让她觉得很舒服。
齐名是最喜欢散发出那种味道的人，他整个人就是一团暖洋洋的光球，不管不顾地把身上的阳光洒到你怀里，毫不在意这样做的后果，他是一个喜欢就要去做的人。
方时有的时候很羡慕他。
初赛完的第二天依旧是周末，高一是唯一不需要上课的年段，方时和往常一样沐浴着清晨的水雾，走在朦胧而灿烂的阳光里去教学楼早读。
“a-b-s-e-……”
这熟悉的声音……
方时忍不住朝那边看去，果不其然看见丁哲站在走廊上大声背着单词。
方时：“你怎么忽然这么早来学校了？”
丁哲不是住校生，要从家里到这里来早读，得比方时起得早很多才行。
丁哲：“初赛结束了，我不打算再继续走下去，我要开始认真读书了。”
不打算在继续走下去？
方时：“为什么？”
你不是很喜欢竞赛吗？
丁哲脸色坦然，完全不知道方时内心的困惑，他道：“因为有些人走到这里就够了，有些东西再努力也就只能得到这样的结果，虽然我不喜欢在赵卓溪，但是不得不承认她的话还是有道理的，竞赛成功的几率百不存一，我不能为了这百分之一的概率而放弃学业。”
丁哲是几个人里面看上去最天真最没心没肺的，方时完全想不到他也会有这样“清醒”的时候。
方时很困惑：“你不努力，你怎么能知道结果？”
她见过丁哲认真的样子。
丁哲：“我就是知道呀。”
方时：“我觉得，除了尤司年，我们普通人都没办法预见一件事情的结果。”
丁哲一愣，随即笑道：“哦，那好吧，不过也没有关系。”
他转头说：“这是我早就打算好的事情，我没有邵涵认真，也不够她努力，更没有她聪明，我本来就想拿个初赛奖就回来了。”
“我已经努力过了，你不用觉得我可惜，我继续下去才是可惜。”
“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丁哲:“我想清楚了。
方时：“可你这样说，那我不是一样吗？”
丁哲一笑：“你不一样方时，你和我不一样，你比我努力太多了，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还可以那样努力，所以你要继续走下去，你会赢的。”
方时不知道他是怎么定义输何赢这个概念，但是她很真诚地对丁哲说：“你说的对，我会继续走下去，因为我还想那拿半决赛的一万块奖金。”
丁哲原本有些沉重的心情被打破，忍不住笑起来。
方时又说：“但是你今天比我努力，你起得比我早，比我先开始背单词。”
丁哲一愣。
方时和他挥挥手：“再见了，我也去读书了。”
她不知道该对丁哲说什么，因为赵卓溪的话其实没有错，她只是有点说不清楚地伤心，也不知道在伤心什么。
丁哲目光复杂起来，笑容慢慢消失，看着方时的背影，许久才沉默地转身，继续开始背单词。
下课，邵涵把方时拉到一边：“你知道丁哲打算退赛了吗？”
她语气有些忧愁，脸上也是不赞同的神色。
方时：“我知道了。”
邵涵：“他到底怎么想的？现在结果还没有出来就要退赛，对得起自己的努力吗？”
方时：“他不是意气用事就行了，你别生气。”
方时其实觉得丁哲的选择也没有错，完全是利益最大化的考虑，只是她有点不赞同，但她没有不赞同的立场。
至于她自己，她是不相信丁哲说的我们不一样都话的，她觉得他们是一样的，只是除了她必须要努力去拿奖才能继续上得起学而已，她没有退路可走，所以必须要一直向前。
但丁哲有其它或许更好的选择，他比方时多了一个可以选择的机会。
邵涵：“我不生气，我只是奇怪他怎么这么突然，一点征兆也没有，我真是服了他了，和他认识这么久，我第一次知道他也是个会闷声放大招的人。”
方时看出邵涵很生气了，她以前从来不会一句话说这么多，但她说自己不生气，于是方时也闭上嘴。
邵涵还郁闷得不行，看着下一秒就要去把丁哲拖出来打一顿。
方时觉得不能这样，她想了想，还是道：“我觉得他也只是想对自己负责，只是他的选择的方式和我们不一样，至少他是清醒地自己做了决定。”
邵涵气闷道：“我不是生气他中途说不参加了，我是生气他就这样自己决定，也不和我说一下。”
“哪里有什么清醒呢？他那整天就知道傻乐的脑子里会有清醒的时候？我们一起上了两个月的暑假班，连晚上都没有机会玩，他怎么好意思就这样放弃？”
方时觉得邵涵好像对丁哲有什误会，丁哲绝对不是整天只知道傻乐的人，他也有深沉地考虑的时候。
“别这样……”
方时目光顿住，嘴里的话也停了下来。
邵涵：“不这样什么？”
方时：“丁哲跟着一个中年男人出去了。”
那个中年男子穿的是西装，方时发誓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个让，她想到上次来找自己的方昭辉，眼里闪过担心。
“一个看着人模人样的人？”
“嗯。”
邵涵：“应该是丁哲爸爸，没事的，他爸爸脾气不错，这次来大概是找丁哲有事而已，说不定他爸爸也是为了劝他才来的，我们先进去教室吧。”
方时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劲，她觉得刚刚丁哲爸爸离开的背影看上去不太高兴，心情并不好。
她对别人的脾气有敏锐的嗅觉，那个男人绝对不是邵涵口里的好脾气，至少不可能一直都是。
方时：“你确定是丁哲爸爸吗？”
邵涵：“丁哲不会跟除了他爸以外的男人走的。”
方时对这句话有些错愕，什么叫不会跟着他爸以外的男人走？
不过她没说什么，沉默着回了教室。
等到下一节上课，丁哲还没有回来，方时看了下他的座位，转头发现邵涵也有些焦虑地看着门口，她无声地安慰了一下邵涵。
‘没事的。’
邵涵点点头，没再看门口，但明显还是心不在焉。
方时想了想，写了张纸条过去：我们下课去看看。
邵涵看着纸条上的字，久到像是在发呆，最后终于点点头同意了，心情也稍微放松下来。
铃声终于响起，两个人走到楼梯口，听见一声清脆响亮的巴掌声，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带着失望的暴怒声：
“你为什么这么不听话？！”
邵涵明显被吓了一跳，方时拉住她的手，邵涵对着她摇头：“这是丁哲爸爸的声音。”
“他怎么会……”
丁哲爸爸在她的印象里一直是温和而可亲的，从来没有对家人发过脾气。丁阿姨性格温柔，丁哲爸爸顾家，小时候的她父母不常在家，一直很羡慕丁哲有那样的爸爸妈妈。
“我们下去看看。”
两个人刚说完话，一道急促的脚步声就出现，丁哲就从下面上来了，他满脸泪痕，脸上有很明显的巴掌印，一道鼻血流下来。
就算没有听到声音也知道丁爸爸用了多大力气。
邵涵递给他一张纸。
丁哲眼里闪着泪光：“他就知道叫我听话。”
“大人只会这样，一点也不讲道理，明明是自己不耐烦和孩子讲道理或者根本没道理可讲，还要怪我不听话。我又不是机器人，他这么喜欢听话，怎么不去买个智能机器人，不但听话，还不用送去上学呢。”
方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方昭辉也曾凶狠地指责自己不听话，也是那一次她彻底对父亲的滤镜打碎，或许也不是因为‘听话’，只是他的话太恶毒了，恶毒到她根本没办法想那是从人的嘴里说出来的话。
方时一时沉默地站在原地。
邵涵担心道：“你怎么了？没事吧？”
丁哲把眼泪用袖子一擦：“我没事，我只是不喜欢我爸爸了，他根本不是个男人。”
“我已经不是没有是非能力的小孩子了，我要的是能平等地交流，他不是个男人，”丁哲哽咽了一下，“他真不是个男人，连听我讲道理的勇气都没有，只知道叫我闭嘴，用听话来压我。”
“他还是那个只会叫我听话的人，但是我早就不是那个会因为被夸听话而兴高采烈的孩子了，我要的是说出自己想法的机会。”
说完，丁哲又转头问方时，他觉得方时能理解他，于是他向方时寻求帮助。
“你说我说的对吗？”
方时一愣，随即无视他一脸狼狈到表情，严肃道：“嗯，我们要的是平等交流各自想法的机会。”
丁哲于是发誓自己不肯再回家，除非他爸爸给他认错。
“每次低头的都是我，我要他低头一次。”
“每个人都要敢于低头，他从前老是和我说这句话，现在我要他以身作则一次给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