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痴一塞,有些挫败地嘟囔着,“这怎么是多管闲事呢?我只是想要弄清楚你为什么那么讨厌我……”
尽管她的声音极低,可他还是清清楚楚的听了见,冷声斥道,“弄清楚?墨思欢,这世间有很多事,根本就不可能弄得清楚!黑的可以是白的,白的也可以说黑的,黑白真假,是非颠倒,不过是看你信什么!人都死了,你即使弄清楚又能怎样?死人有可能再活过来吗?”
他好像有些激动,墨痴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他说得意思,呆愣得看着他脸上的神情愈加阴冷可怕……
脑海中,忽然闪过曾在那溶洞中发现的那些诗句……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孤城璧是皇帝,也是她的夫君,却更是灭了她全族的人。
她终于明白,为何那个女子,会有那样的恨了。
心口空荡荡的冷冽,孤城聿桀闭上眼。
脑海中依然有当年他偷跑来这里时,看到一堆一堆的尸体堆叠罗布在一起的影子……
骷髅颅骨,到处都是,腐得腐,烂得烂,他便踩在这堆尸体上,翻来覆去地找!时隔这么多年,他好像依然能够清晰地闻到,那一股一股腥臭酸腐的味道钻入鼻息,呛得他两眼红热……
可惜,最后没能等他把尸体翻个遍,便被人带了回去,他母妃的尸体终于还是没能找到。
“浣妃的死,和你母妃没有关系对不对?”
他拂身离去的步伐一滞,再走却被她伸手拽住了一只衣袖……
“是你说黑白真假,是非颠倒,只看我信什么。我相信,无关。”
墨痴低着头,看他那只锦云色靛青的袖边,方才伏地时沾了些泥土在上面,看着有些碍眼,忍不住伸手帮他抹去。
那样一个敢爱敢恨的女子,她只会将剑亲手递进所恨之人和自己的心窝,她不会对另一个无辜的女子,和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下手。
不是要她自己去信么?那她便相信心里那近乎透明的东西。
他的呼吸很粗,酒气很浓,力度很重。
有狠戾,有宣泄,有忌惮,也有说不清道不明地温柔……
眼里天边的月好像更亮了些,羽睫煽动,墨痴闭上眼,感受着他的气息。
浓烈沉郁的酒气自他的口中,过渡到她的嘴里,盖过周遭所有地味道,压得她喘不过气,心口好像停滞了那么一段时间,然后又剧烈地起伏着。
是喜欢,甚至渴望他的……
这样的认知,让她的头脑一片混乱。
环在她腰上的手臂缓缓圈紧,另一只手抵着她的头,他略带凉意的舌撬开她绷紧的牙齿,齿液涎涟,唇上的热度又升了温。
他的手挪到她胸前之际,墨痴心里咯噔一跳,猛地惊醒,伸手推开了他……
腰上一空,砰砰直跳的胸口微悸,墨痴蜷着掌心,骨节捏得紧紧。
险些,犯了大错。
她微嘟着的唇,被他吻得红肿,在月光照拂下隐隐可瞧见水润的光泽,晶莹剔透,深黑地眸子里,是羞涩惊悸地迷蒙……
显然这个吻,她被吓得不轻。
“怕了?”
孤城聿桀突然轻笑,浓浓地一口酒气自薄唇间吐出,“你不是觉得本王可怜,想要安抚本王么?怎么不继续了?”
冰凉的指尖捏着她的下巴,几乎没用什么力道,却也没有丝毫感情。
墨痴愣愣地看他轻勾着唇,笑得迷漾邪肆。
自她识他至今,还从未见过他这副样子,这么痞,这么轻佻,实在不像她印象中的孤城聿桀。
墨痴莫名觉得心口有些疼,“我……”
“你父亲是你父亲,你是你。墨思欢,上一辈的恩怨是他们的事,本王从没有将你与他混淆过。本王也奉劝你一句,别再自作多情以为有多了解本王。因为你,在本王眼里,除了一个正妃的名分,其他的,什么都不是。”
月移风动,人影已去。
他的声音,明明比这风还要轻,可此刻听进耳朵里,却让人觉得浑身冰冷。
墨痴木木地伸手,唇角有些凉,有些干涩,那湿濡的感觉早已不在,只是这鼻子却出奇的灵敏,闭上眼,似乎还能闻到他残存的味道。
那感觉,该死得美好。
或许方才,她该再多等一会儿的……
原本那种感觉在她心里或许还不甚清楚……
可方才那个吻,那样让她窒息灼烧的感觉,彻底地让她清醒……
若那个吻任他发展下去,她清楚结果会是什么……她赌不起。
或许应该说,还好,方才她没再多等一会儿……
目光投向远处,他的脚程甚快,早已不见了身影。
心头忍不住有些失落,墨痴又捶下脑袋,这是真中毒了?
摇下头,脚下的步履继续踉跄。
再这样下去怕是不行的,她得另作打算。
深夜,扶轩宫。
“皇上,是做噩梦了吗?”婉妃连忙起身,为他递了茶水来。
他却没有接,眉头深锁,似有无限心事,轻叹一声终于是再睡不下,披衣下了榻。
门外露水深深,园中的紫丁香无风而动。
这个时候的月光最是明亮皎洁,照拂在身,投在石路上一道深远的影子。
静谧如水的夜,愈发凄凉。
“阿古,我知道,恨也是可以刻在你心里一辈子的……”
那是两人在繁华的锦都街头初见,他不知她是华府千金,她不知他是当朝三皇子。孤城是国姓,他怕说了她会介怀,于是他便报了假名。
阿古,她一直都这么叫他……
有生到死,她从未叫过他一声皇上,也从未谦过自己为妾……
孤城璧闭眼,眼前尽是那娇娆容颜,逝去前的决绝。
“阿古,我们打个赌好不好?将来坐上皇位的人,身上一定流有我华家的血……”
华家已被灭门,仅存之人唯有她。
华家血脉,不就指他们两个的孩子……
小四啊,怎么可以呢!
谁都可以继位,唯独他不行。华涟笙,你既狠心弃朕于厮,朕怎么能让你如愿?!
“皇上,月河边关传来加急文书。”
陡然睁眼,宦官带着两臣前来急禀。
春意渐退,夏意萌生,不冷不热的季节,正是围猎的好时候。
此消息一出,墨痴立即表现出兴致勃勃,但是却很快被打击……在东黎,围场如战场,这里是男儿们的天下,女子是不能入围场的,这是祖制。
“重男轻女,太没天理了!”
墨痴不满地嘟嚷着,却没想到竟有人极为赞同她的观点,“是啊,这样的规定根本不公平,我都求了父皇好多次了,可他说什么也不准。如果三姐肯求他就好了!”
玉漾托着腮,对着帐外的天连叹三声,那可怜巴巴地模样活脱一只渴望跳出井去的青蛙,惹得墨痴直笑。
他们这些闲人现正在承云山的外围,这里空气清新,树荫茂密,不失为赏景纳凉的好地方。内围则是狩猎场,一众皇子此刻全都在里面,内外围之间有禁军严守,想要就这样进去,根本不可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