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侧高楼遮了光，格外阴森。污水从侧墙渗出，淌过老鼠的尸体，华天望水的唐角拱顶奢华壮丽。那些建筑群的阴影之下，富丽堂皇的装裱也成了滋生暗影的温床。富贵之人会让贼盯上，且常常收获颇丰。
苏三仰天看去，望着一线夹缝中乌云密布的天空。
眉头紧锁，双目扫过巷中各处细节，想找出蛛丝马迹。
“脚印大小来看，十三四岁左右，”
一指比着黄泥坪里脚印的深度。苏三跟着踩了一脚。
“目测体长一百五十五公分左右，体重八十斤不到，印子很浅。”
出巷眼前豁然开朗。对街口那儿有个小卦摊，
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格外显眼，蟠龙旗上绣着“紫微”二字。
失了贼人踪迹，苏三决定上去问一问。
“老板，打扰了。”
陈老板依然在专心作画。
“先生有没有看见一个形色可疑的小贼，从那边巷口出来。”苏三指着来时路。
“过去了。”
“往哪头去了？”
“你要问流日盘？这个不算，太麻烦，一日运程算完，花的时间太多。”
苏三心想着自己又不算命，先生口中的说法是几个意思？现场给我算一算今天能不能抓住贼？
刚要开口辩解，陈老板依然是那副冷淡清奇的口吻。
“起命盘十文钱，解盘三十两。先钱后解。”
不等苏三再开口。
陈老板抢答：“我都说得很明白了，你这家伙怎么就蠢得和石头一样呢？流日盘不接，等我算完那贼都跑的没影儿了。时不待你啊。没事儿别逼逼，赶紧追。”
苏三立马明白了这老板的意思，往巷里追去。
若不是那小贼行色匆匆从老板摊前经过，这背对街口专心作画的老板，又如何知道小贼的行踪？
苏三步子也变得更快。身后传来陈老板的嘱咐声。
“欠我十文，先记着。”
……
……
4:44 S
此时此刻，盛京城中另一双眼睛，无辜无助地望着天。
它属于小满。
“要下雨了。”
小满冷得浑身打颤，紧了紧衣衫，死死握着刚才偷来的香囊。脸上渐渐发红，发紫。身后那紧追不舍的男人成了她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
她十二岁。
“还不知道这玩意儿能卖多少，听傅爷放风，上星期隔壁区的讹库贼，把手伸到华天望水来，抓了个现行，让人生生把双手给捏碎了……”
想到此处浑身打了个寒颤。
身后那奇怪的男人又追了上来。
“他是一条狗吗？寻着味道就能知道我在哪儿？”
小满两眼尽是惊惧。差些不争气地哭出来，心里说不上有多委屈，觉得自己命苦。
前几天晚上，看见横在大街上的野食，还以为转了运，结果早让人吃光了，穷光蛋一个，更是差点儿摊上命案。
这样下去，怎么养活娘亲啊！
小满跑着跑着就开始喘。急促的呼吸声中带着哭腔。肺火辣辣的疼，手脚发酸也要继续跑。一想到等会让人逮住，心脏像是让刀子比着，随时都会捅下来。
错综复杂的巷，转了几个来回，小满稍稍确信身后暂时安全，那个男人没跟上来。
“终于甩掉了……”
她如死囚活着下了红台，浑身放松，疲惫感席卷过脑袋，四肢酸软无力。靠着墙蹲下，抱着膝盖，发烫的身体霎时转凉。
不消片刻。
小满浑身一紧，触电一般，将身子缩成了团躲在电话亭后面。她看见那个阴魂不散的男人在路口停了一会，眼神是那么的冷。
“就在这附近。”苏三嗅着空气中的淡淡味道，鼻尖一凉，雨珠落在眉心，心想要糟。
他全靠着嗅觉在追踪，那贼一直在和自己兜圈儿，等会要是下雨，冲刷干净气味，那事情就真的很难办了。
他没发现近在咫尺的小满。
幽深的角落里，那对小眼睛可怜兮兮地窥探着他。
“快走吧……”
“快走吧……”
大气不敢喘一声。不知道是小满的祈祷得到老天爷的回应，还是苏三的判断出了失误。
阴魂不散的家伙终于走了。
长吁一口气，她放下心来。
好冷……
小满浑身汗水湿了衣襟，透心的寒意侵袭而来。冻得伸不开手脚。
好难过……我要死了吗？
恐惧再一次侵染着她的心神，她开始后悔，后悔为什么在几天前，把身上本就没多少的衣服撕给那将死之人。
她拼尽了全力，想让自己的手脚重新活动开。但是……
做不到！
好累……好困……
冰冷的雨水滴上额头也难以重新激活她麻木的神经。直到她听见一个声音---
“哟，这不是金鼠吗？”
“金鼠”是小满的艺名，在盛京地下世界行窃做贼所用的名字。
听见熟悉的称呼！小满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赶忙睁大双眼，因为蹲得太久双腿失去了知觉，很多人就是这样睡过去，然后冻死的。
“傅爷……”嗓音不知不觉变得沙哑，小满第一次感觉到死亡离自己如此之近。“傅爷，拉我一把，我起……起不来…”
用尽全身气力，她的声音细若蝇蚊。
“啊……”
已经没了呼痛的力气，她感觉血液重新流进下肢，又一次找回了活着的感觉。
她眼前是一张慈眉善目的脸，
傅爷穿着白布衣，看上去十分朴素。咪咪眼嘴角带笑，一只手撑着伞。 另一手则残忍地扯着小满的头发，生生将她提了起来。
贴着她的耳朵，语气和善温软如玉。“金鼠，你说谎了。”
其人身后，还站着几位凶神恶煞的打手。
雨变大了……
淅淅沥沥珠落玉盘般，落在那些壮汉的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傅爷。”她哀声乞求，挣扎着，头皮传来剧痛。
傅爷提着她的头发，来回拉扯像是提着木偶。
小满只得踮着脚尖，左右挪着步子。“我知道错啦……您是怎么找到我的。”
“想找你还不简单？循着你身上那股骚味儿就找到了。你当初和我说，你是男孩儿。哈！贱人。” 傅爷脸上的笑意更盛，“上个月就逃了贡，想单干？”
“我错啦！我错啦！”小满淋着雨，让傅爷扯着头发浑身舒展开筋络，意识清醒不少。
“错哪儿了？”
小满战战兢兢答道：“忘记上贡……”
傅爷看似纤细的手臂猛然发力，小满只觉头皮传来撕心裂肺的疼！
“啊----！”
“你说得不对，你没告诉我你的真名。我查不到你的家人。金鼠，你很聪明，估计早就想开溜了。”傅爷看着手中苦苦挣扎求饶的女孩儿，心里产生了极大的施虐快感。
小满：“我错啦！我错啦！傅爷放了我吧！”
傅爷将她放下，态度转柔。
“你不该骗我。” 谦谦君子给小满打着伞，他一点点擦去小满脸上的泪渍。“为什么要骗我呢？金鼠，我们本来就是一类人。”
小满不敢回话，只得点点头。
傅爷佝着腰，一臂揽着她，感受着小姑娘的乖巧温顺和她眼中的敬畏，安抚着她惊栗颤抖的身子。“没事了。没事了……傅爷不会让你受欺负的。可是…金鼠，我很生气。因为你骗我。”
小满怯懦道：“我……我不是有意的。”
傅爷：“那能告诉我原因吗？”
“那是因为我……”小满差些将养活娘亲的缘由说出口，瞬间，她仿佛看见那条蛇朝着她亮出了毒牙！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傅爷眯着眼，凑到她跟前，“因为……什么？”
不敢答话，小满觉得再多嘴，暴露出自己的家世背景，她就会彻底陷在这家伙手中，再无逃出生天之日。
傅爷看她不再说话，心中也有了数。
“金鼠，你很好看。”
突如其来的夸奖让小满隐隐不安。紧接着傅爷阴森可怖的话语声如跗骨之蛆，在她耳边喃喃细语。
“我从来没见过出落得这么水灵的姑娘，你多大？十二？还是十三？” 傅爷的语气愈发温柔，那暖暖的热气让小满的耳垂发痒。“我知道你在怕我。这是不是坏事，代表你尊敬我，你的手艺活也不错，这种天赋在其他老鼠身上找不到。况且还这么漂亮，我没有理由去伤害你的。”
小满似乎猜到了傅爷想对她做什么，一时脸上尽是绝望。
“不要……傅爷……求求你。”
傅爷单单说着他的看法。将她的哀求当做耳旁风，“金鼠，你的胆子很大，只是眼力不怎么好。”
说着傅爷掰开了她的掌心，将那香囊送到她眼前。
“你要记得，这东西不值钱，以后也不要拿这种货，富家小姐用过的香囊，就算是最好的香料，里面藏的是龙涎香木，也因为用过就一文不值了。你有在听吗？”
小满脑子里浑浑噩噩的，一时让傅爷的话将魂魄拉了回来。“是……是…，我在听。”
“很好。”傅爷心满意足又给她讲解道：“毕竟这是奢侈品，用奢侈品的贵人大多都有精神洁癖，他们不会买别人用过的东西。金鼠你明白吗？”
“明白了……”
“现在你让傅爷很为难，因为金鼠啊……你的手艺已经不肯为傅爷赚钱了，眼力也不怎么样，但是傅爷觉得，你本身就有成为‘奢侈品’的潜质。”
不等小满开口，傅爷扔掉了香囊。就像是将小满生活的全部希望也一并扔掉。
“别摇头，金鼠，你要是拒绝我，我就把你用来摇头的脖子扭断。”
傅爷脸上阳光灿烂的笑容。
可在小满眼里，那是最可怕的表情。
傅爷：“对，勇敢的面对它，你是个聪明的姑娘，应该很快就会想通的，我这是在帮你。”
就在这时。
街口不速之客，传出不谐之音。
“这阵仗真像魅力十足又可爱的反派角色啊…就差把坏人写脸上了。”
苏三拍着几号打手其中一位的肩。
“麻烦借过一下，挡着我了。哦不好意思，踩着你了吧，对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