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到了。”

徐希拉起身理了理头发，将怔怔出神的洛青拉回了现实。

“到哪了？”

洛青打了个机灵，下意识的问道。他还沉浸在刚刚的所见所闻中，没有从那些轮廓和构造中回过神来。

层叠的包裹着恒星的工厂，乘得下一颗行星的运星船，绞碎行星的宏伟物料分流器，遮天蔽日的搜刮源菌的巨网，像摆积木一样摆放着战舰的巨型机械臂……

这是赢绛这边的‘战争工厂’，很有她的特色，粗糙的实用主义，大开大合，干脆直接，谈不上什么美感，猜出功能的，猜不出功能的构造如立体星际丛林般，层层叠叠，形成直径近千光年的球状‘超巨型工业带’，犹如泰坦巨人的城市，巨大的压迫感，让洛青连大气也不敢出。

想想也是，既然战场规模上万光年，要撑得起这种尺度，必然需要一个规模同样惊人的后方。

工业带就像是活的一样，它在自动扩充着自己，随着战线的推进，它的规模也随之前扩，如同一个膨胀的气球，这个过程是非常迅速的，这里对物料的利用，简直到了出神入化的程度，那已经不是肉眼可见的生长了，它的扩张速度，比光速还要快，这显然是用整体编组跃迁来实现。这倒也能解释，为什么赢绛能在短短的几年里，发展到了这种程度。

这简直……一眼万年。

“你说呢？”徐希拉不答反问，洛青只好看向舷窗外。

“嘶……”

窗外依旧是一片构造丛林，只不过它是建在一颗行星的表面，这些设施的外观构造都差不多，但规模跟他之前看到的没法比。

就比如前面看到的‘运星船’，在这里的，只有一艘油轮那么大。

这……

洛青皱起眉头，脸上浮起不可思议的神情，在‘构成’号穿越工业带的时候，随着往里深入，他发现那些设备的规模，好像在逐渐变小，不过由于‘构成号’是跃迁行进的，他看的并不全面，只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现在看来，他的发现，应该就是事实了。

这里，是赢绛白手起家的地方。

很显然，赢绛一开始并没有设计建造‘运星船’的能力，她那时甚至可能连改造一颗星球的能力都没有，这些缩小版的‘运星船’，只是她事业开始的第一步，就像是她的‘小飞机’一样，是相对缓慢和低效的。

后来随着不断外扩，她的造物规模才逐渐变大，数量也逐渐变多，效率随之提升上来，可以说，她的造物和她的版图一样在成长，洛青穿越的工业带，就是这种成长的活见证。

犹如从一颗种子成长为参天大树，这种指数级的变化，竟让洛青看的血脉喷张。

不愧是赢绛啊，这种令人叹为观止的成就，也只有她才能实现吧……怪不得连徐希拉一直洋溢着骄傲和自信呢。

似乎从洛城半城腾飞开始，赢绛就好像对‘大家伙’情有独钟了，在感慨赢绛不得了的世界观的同时，洛青有点体会到赢绛那种‘仰望星空’的豪气了。

按照徐希拉的说法，赢绛这番成就，并不是一帆风顺的，一路至此，她吃尽了苦头，然而她的执着与坚韧，使她没有在任何困难之前退缩。

她从地球出发，便根据插件提示去赴她的‘十万年之约’，在插件的指引下获得C9后，她又义无反顾的穿越了降智长城——她强行承受降智的代价，在进入长城的刹那，她便由冠绝人类的‘超级智慧’，瞬间跌为心智未开的‘动物’——降智长城剥夺的是‘智能’，无论是人还是人造智能，都躲不开这种制裁，就连C9的人格AI也不例外，在进入长城后，它的AI辅助功能便彻底失效了。

失去了身外之物的指引，赢绛过的相当狼狈，她不但忘掉了自己进入长城的目的，她甚至连生活都无法自理，不过这些，她在进入长城之前已经预见到了，因此，她预先做了准备。

她先清零了插件存储数据和疑似AI的部分，只留下被动性的辅助功能，防止降智长城把它判定为智能后，将其摧毁，这将是她在穿越长城后，重新想起自己使命的关键。

接着，她储备了足量的食物，又将自己关在密闭的空间里，从而使她在成为行尸走肉的那一刻，不会乱碰什么航行设施而诱发故障，导致计划失败，又不至于饿死。

赢绛注定是要穿越降智长城的，这不仅仅是因为她的执念，她的世界观本身也在帮着她，降智长城并没有作用于她那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逻辑，只是清掉了她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而赢绛的世界观逻辑无关智能，它更像是一种动物性的本能，降智长城并不约束这一点。

就像赢绛的造物‘血色飞船’在跨越长城到达第一旋臂之后，拥有‘向洛青性’，‘应激自卫’等本能一样，赢绛的本能使她在穿越了长城，到达第二旋臂后，同样展现出了类似的本能。

这种本能驱使着她像刚跨服时的‘雨人’状态一样，从头经历起了认识这个世界的阶段，没有任何提示的二周目，她甚至需要重新打破自己排斥这个世界的心理壁垒，一切都从零开始，难度可想而知。

好在，赢绛的这种本能是刚烈无畏的，这从地球时期她的自保策略就能看出来，这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财富。

无论遇到何种威胁，她都会‘刚上一刚’，没有逃和退缩的选项，这无疑加大了她再起的难度，在危机四伏的第二旋臂，这也是一种作死的行为，然而赢绛却幸运而顽强的挺了过来，她甚至掌握了在没有人格AI辅助下使用C9的方法。

当C9可以使用之后，赢绛才算重新打开了这个世界的大门，博古通今的宇宙讯息，使她迅速的找回了在降智长城中失去的记忆，那一刻，她仿佛穿越长城前清理插件的自己合二为一。

计划是成功的，赢绛在穿越长城之前，就已经预见到了这一切，她明白了自己要自己做的事情，她想起了自己的名字，想起了那些跟她一起穿越长城被降智的‘喉舌’们，也想起了洛青……

一切都明朗起来，赢绛唤醒了她的喉舌，在C9大图书馆的帮助下，重建了她的蜂巢网络，后面的事情，不用徐希拉说，洛青也能串起来了。

对于赢绛的经历，洛青不知道该作何评说，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赢绛的经历，在这个世界，是不可复制的。

这……就是所谓的传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