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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新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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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拢红衣,玄纹云袖。束金冠,插玉笄。他落于穆王府清雎殿那青瓦房檐之上,一手着壶,一手着杯,那灯火辉映、觥筹交响所致的热闹似于他甚无干系,只一人自饮自醉。在灯火与月的交相映衬之下,那眸光比那杯中酒更为澄澈,那略带酒韵的脸庞似比池中莲更干净,较水中月更皎洁。这有云中仙人般俊朗容颜的男子恍惚举手投足、酙酒举杯皆为这夜色下美得震撼的风景。穆穆文王,于缉熙敬止。他便是这清雎殿的主子,今夜的新郎——穆王宋缉煕。

顷刻间,一男子着一袭青衣,手持一柄刻有广玉兰的长箫自长廊踱步前来,见此箫便知这乃是中唐八皇子宋怀瑾。他至清雎殿前便举头望见宋缉煕,道:“新婚燕尔,六哥竟于此处独自饮酒,可是有心事?难道是因令仪姐?”

宋缉煕瞅了一眼前来寻他的宋怀瑾,起身如一轻鴻自屋檐翩翩落下来,似未曾惊起丝粒尘埃,他掠过宋怀瑾,至石桌前坐下,然倒下一杯酒,饮尽。这才开口道:“你懂什么?”

宋怀瑾听此转身在宋缉煕身旁坐下,言:“我自然不懂六哥心里系着谁,但也知晓这婚事既已成舟,你便没那么轻易下得了船,既然六哥迎娶了这南阳公主就算不喜欢,也应该为了两国交好而好生待她。而且,她一个被捧在深宫院墙里高贵的公主为了和亲远离家乡和亲人也挺不容易的,我还听闻今日迎亲路上六嫂还险些遭绑匪劫了去,如此坎坷,六哥可不能将她亏待了去吧。”

“老八,如果你当真以为这是场简单的和亲那可就天真了些。”

宋怀瑾更是纳闷儿了,问到“六哥此话怎讲?”

“那南阳王正值势力旺盛之际,若不是这两年的战事消耗了些兵力,秦地仍长攻不下,又怎会甘心以和亲换去那势在必得秦地沃土。再者,这南阳公主可是那南阳王唯一的女儿,传言也是南阳最聪慧贤淑的女子,他又怎舍得将这般得天独宠的女子用于和亲?这亲事不过不过就是个噱头,我这王妃来得可没那般简单。至于今日的劫匪,什么样的胆子敢劫皇家和亲的轿子,这中间定有蹊跷。”宋缉煕说完叹了口气,便又顺手斟了杯酒。

“听六哥这么说倒也有道理,这么说这六嫂很可能是那南阳王君垄越伺机送来的细作,之所以选择六哥你做这女婿,看中的可是你在秦地以及中唐边关要处的兵权?”

“不仅如此,料我手里的秦地布防图也是关键所在。”

“那些劫匪又是从何而来?”

“还在查,敢劫和亲的轿子,绝不简单。”

“看来六哥还得多提防这六嫂才是,只不过你这门亲事可是狠狠伤了令仪姐的心了,你打算如何是好啊?”

“我跟肖令仪之间你无需多言,我自有分寸。”

“是。”

“时辰不早了,你回去吧!我也去会会我那位“得天独宠”的王妃。”

宋缉煕言尽,又托起手中杯一饮而尽方才起身往长廊而去。那袭红衣在灯火的映衬之下愈发耀眼,那背影太过明媚像是回暖的春光随风而往。

这长廊连通着整个王府,清雎殿靠东,而扶阳阁则在府里最北处,王府中还有两处别苑凝溯阁跟谭华阙分别在西处跟南处。这穆王因不是正室皇后所生,其也母余贵人出身低微,还好他虽非太子,却因自小聪慧、文武全能,协助皇廷破案以及协战无数成了中唐唯一掌有兵权的皇子也是皇帝宋明渊最得意的皇子,因而自穆王十二岁受封开府以来,穆王府便是中唐除皇宫外最为华丽的府邸,就连太子宋凌恒的太子府也要逊上三分。只是这世间的人都一样,致命的缺陷就是妒忌,谁越是显耀越是招人稀罕也就越是招人妒忌,尤为是皇室中人。而现今宋缉煕不仅得时刻防着穆王府外狼心昭昭的所谓兄弟大臣,还不得不提防这位堪比“不速之客”的王妃。

他在行廊尽头停住脚,直眼望去硬是入了神。青丝挽,结双环,红衣一袭,缨络垂旒,玉带蟒袍。虹裳霞帔,钿璎累累。她于殿前石阶而坐,双手环膝,举目盯着那轮未圆的月,月光却好似偏心的只撒落于那一处,照得那眸子婉如一寸秋波,那神情似千斛明珠,眉蹙春山,眼颦秋水。宋缉煕未想这南阳公主君诃子,竟有这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般的容颜。想来就算是不合心意却也不亏吧。兴许眼前这般光景甚是怡人,这望着望着宋缉煕竟未留意自己的唇角早已不自觉的有了弧度。回过神才知觉君诃子早已收回落往月亮上的目光,正眼瞧着这位一身婚服抿唇轻笑莫名盯着她的男子,回想方才那丫头所言,她料想到这理应是这府里的王,这新婚夜的郎。

君攸宁见宋缉煕依旧抿着笑向自己走来,便下意识地望着他问道:“你笑什么?”

宋缉煕至君攸宁身前,俯身应上她的眼睛,目光交应间,嘴角的笑渐渐消失了,只一瞬宋缉煕觉着这眼睛竟这般澄明却又倍感犀利,好似能望穿他的心思,他也是第一次心里有这种略略慌乱和无措。于是挪开目光,侧身挨着君攸宁坐下来,又转身再度抿嘴却笑得邪魅,靠近君攸宁耳根道:“本王笑王妃为何要坏了规矩自己掀去了这红盖头,新房不待却偏偏坐在这冰凉的石阶上,难不成是等得急了本王?”

君攸宁转身瞧着这位王爷,怎料他却有意躲闪君攸宁的目光,更是将脸凑近君攸宁,又接着说:“王妃这般看着本王,可叫本王如何是好?早闻南阳公主聪慧贤淑,却没料想也这般贪恋美色。”

君攸宁瞧他半晌,那双眼睛竟与梦中人如此神似,可这眼前人却并非梦境,难道真是场荒谬的穿越?君攸宁不得其解。道:“我好像见过你,是在梦里,不过好像又不是你。”

宋缉煕听此言不禁笑道:“王妃可莫要打趣本王,不过你此言可是要告诉本王,你思慕本王许久了?”

君攸宁却道:“我眼拙,瞧错了人,你并非我梦中人。”话音刚落,宋缉煕瞬时伸手挑起君攸宁的下巴道:

“王妃,切勿多言,你看这良辰好景,春宵一刻,本王可舍不得你刚来便在这扶阳阁前着了凉伤了身子。”

君攸宁推开他的手突然起身,转身俯首望着宋缉煕:“你请回吧,我不是什么南阳公主,更不会是你的王妃,你既苦于敷衍我,便不必在此费心,天亮了我自会离开此处。”说完便回头进了屋闭了房门。

这番话听得宋缉煕实在不明所以,本想前去问个明白,此时南阳公主那贴身婢女却出来了。素衣走至宋缉煕身前,依照南阳礼仪行了跪拜,言:“奴婢素衣见过殿下。”

宋缉煕背过手,道:“免礼”。

素衣言谢后起身,又道:“奴婢有件关乎我家主子的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素衣皱了皱眉,说道:“今日在城郊遇见的那帮歹徒,欲想劫走公主,公主受惊昏睡了去,还好王爷来的及时,保了她平安,可是公主方才醒过来却不大对劲,好似有些事情记不太清了,连奴婢都险些不认得了。”

宋缉煕听完很是诧异:“竟有此事?可曾宣过太医前来整治?”

“公主昏睡时有瞧过,太医说只是受惊并无大碍,可醒来后却……”

“既然太医说无碍,你也不必过于担忧,兴许是因为这路途遥远,你们舟车劳顿方才使她有些神智不清了,本王暂且不惊动她,让她好生休息,过几日还得随本王进宫面圣。”

“是。”

话虽如此,宋缉煕却有万般不解,这君诃子终不是个善茬,要么她为隐藏动机在他跟前做戏,要么也许另有隐情。回想方才她那双眼睛,着实看不透她的心思,如若先前小瞧了这位公主,恐怕南阳也只会愈发难以对付。宋缉煕盯着那扶阳阁思量许久,才转身回了清雎殿。

即将入秋了,院里的蛙声蝉鸣甚是热闹,这些热闹惹得君攸宁实在难以入眠,她望着那即要燃尽的红烛,回想今日所发生的一幕幕,着实不可思议,即使是现在也无法接受眼前的一切。

“公主可安歇了?”素衣这问候倒是正好打断了君攸宁的思绪,她于是翻了个身子,对素衣说:“你又有何事?”

素衣忧心道:“公主当真不记得往前的事了?还是您另有安排?可否告知素衣?”

君攸宁起身,坦言道:“如果我说我不是你的公主呢?”

素衣听此言瞬时一惊,立刻跪了下去却又道:“公主岂可说胡话,素衣自小便在公主身边,和亲路上视线也未曾离开公主半分,所以自然相信公主便是公主,公主若是真忘了也没紧要的,但是公主请打消你要离开的念头,素衣知晓您心里系着个人,可这和亲并非儿戏,公主若真是逃了,便是陷家国于不顾啊!”

听这席话里倒是含了不少故事,君攸宁想着也许这门亲事未尝简单,说:“你这番话倒是有些许感人肺腑,不过抱歉,我并不知晓为何会来到此处,便更不知此前你口中的公主都历经了些什么,这茫茫然成的亲也就不做数了吧!若是明日走不成,我即刻走便是。”

“公主不可,哪怕您当真是不记得了,这木已成舟,你若是逃了,这南阳跟中唐必会战火再起。您之所以答应和亲是因为您说过,如果能舍您一人的幸福换千万百姓福祉是值得的,公主过些时日便要随穆王殿下进宫面见皇上,此时绝不能出差错啊!”

君攸宁见这素衣早已是声泪俱下,心里想着,若真回不去,这王府也许是她目前最好的落脚处,尽管那穆王心机深重,但起码目前还不会威胁到她,留下来未尝不可。她看这丫头说:“我向来不喜欢迎合他人的心思,只是想来除了这王府我也别无去处,就暂且答应你吧。”

素衣闻此言抹掉泪痕说:“素衣相信公主会想起来的,公主兴许是累了,素衣这便回去不惊扰您歇息,明日便寻太医为您整治。”

“行了,你回去吧。”

“素衣告退。”

见素衣离去,君攸宁便躺回那床榻上,终是乏了,闭上眼睛却依旧想着或许醒来这些都不过梦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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