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曾衡道：“雷砚不过一小小侍郎，就是有那个胆他有那个权么？可怜雷侍郎一家老小七十余口株连惨死。为何三年之后，吏部尚书冯月华莫名其妙病故，从朝中一夜之间销声匿迹？”谢灵运道：“何故？”梁曾衡道：“雷大人一家人死的冤，这是当朝最大的冤案！”谢灵运似有所悟。

梁曾衡道：“你知道芸秀是谁？”谢灵运奇道：“不是你的女儿么，莫非……”谢灵运脑海里刹那冒出一个可怕念头：芸秀是雷砚的女儿！梁曾衡道：“谢大人知道就好。雷大人生前是我好友，这些年来，我总算把她带大了。芸秀，你过来。”芸秀偎至梁曾衡身边，轻声道：“爹！”梁曾衡抚着芸秀一头青丝，眼中蓦然幽湿：“芸秀，从今日起，你就叫雷芸秀，再不能叫梁芸秀。为父护得你半生，护不了你一世。”雷芸秀颤声道：“爹，你莫非不要女儿了？”梁曾衡道：“乖女儿，爹怎舍得不要你？快二十年了，我的芸秀也长成了大姑娘了，爹也老了。”雷芸秀哭道：“女儿这命原是爹给的，你不会老，就是有朝一日真的走不动了，女儿也会侍候爹一生！”梁曾衡道：“我的好女儿！”

雷芸秀扑入梁曾衡怀中，痛哭失声。

“谢大人！”梁曾衡抹抹眼泪，起身跪在谢灵运面前，“我梁曾衡变卖建康家业，原想到关中之地，隐姓埋名，与我女儿了此一生。未料时局破坏如此之快，偌大家业只剩下这座酒楼，我已了无牵挂，只有这一女。谢大人，今日我梁曾衡跪求谢大人，求你将芸秀带离长安，日后给她一口饭吃，我梁曾衡就是丧生此地，亦无遗憾！”

谢灵运将梁曾衡扶起：“梁兄快快请起，你放心，只要我谢灵运有一口气，断不会让芸秀姑娘遭罪！”

雷芸秀哭道：“爹，我哪里也不去，生生死死跟爹在一起！”

梁曾衡道：“傻孩子，你还小。你跟着谢大人，不定日后有机会见到当今皇上，给你爹洗冤平反，你莫非要你爹娘沉冤地下，永世翻不了身么！”

“爹！”

“梁兄！”

梁曾衡起身从柜后取出一个包裹，递至谢灵运手中：“谢大人，这是我梁曾衡一年来经营所得，我全换了珠饰，可换三五万钱。你拿着，好歹定给芸秀寻个好归宿。”

谢灵运道：“我谢灵运既已答应梁兄，岂会受你钱财。”

梁曾衡道：“谢大人，这些不过是身外之物，如若夏兵进城，留此让我遭祸么！”不由分说，将包裹硬塞了谢灵运手里。

街道外传来一阵脚步踢踏声，满大街有人叫道：

“长安城百姓听清了，从现下起，全城实施戒严，闲杂人等一律不准上街，如有违者，格杀勿论！”

梁曾衡道：“谢大人，还不带芸秀走！”

谢灵运一把拉了雷芸秀道：“芸妹，我们走！”

雷芸秀扑通跪在地上大哭：“爹，为何要赶女儿走！”

梁曾衡木着脸理也不理雷芸秀，冲谢灵运一抱拳，上前打开前门。

谢灵运一跺脚，拉起雷芸秀，任雷芸秀死力哭叫，头也不回夺门而出！

梁曾衡将门一关，身体重重靠在门框上，两行浊泪顺脸颊大股大股地无声滑落！

当夜，长安城东门一带，三万军马分作成百上千方队静悄悄地沿城墙下的马道及大街上集结完毕。东门方圆三四里在白天已将居民清空，外城百姓已知朝廷大军今夜突围，早早地躲得干净，整个东城实际上已成为一个大兵营。

刘义真车驾停在离东门约有两里远近的一条大街上，车后是十余驾装满财物珠宝的大车。谢灵运与雷芸秀乘了一车。

雷芸秀紧张地偎了谢灵运，挑帘望望车窗外，四围火把通亮，到处是军队，人人一脸战前肃杀庄重。“谢大哥，你说夏兵回不回进城？”

谢灵运知道她在惦念父亲安危，宽慰她：“妹子放心，你爹不会有事。他不过是普通百姓，夏兵不会对百姓怎么样，待局势平定，你爹定会东上建康寻咱们。”

雷芸秀似信非信地点点头，隔了车窗盯着两侧明晃晃的火把：“我们会不会平安回到建康？”

谢灵运笑道：“我们一定能安全突出去，城外有朝廷大军接应，有这么多人保护咱们呢！”

车外一阵马蹄声，驰至刘义真车驾前。谢灵运探头出去，听有人道：“刘都督，前军傅将军部已出城，并未受到任何阻拦！”

谢灵运一怔，倏忽想起王修之言，心顿时踏实许多。

一会，前队几声牛皮号角在夜空里凄凄冽冽地吹起。车四围军士甲叶子忽拉拉响动，渐至东门下，隐隐听到城外铁蹄阵阵，撕杀连天。谢灵运蓦地一阵紧张，从车驾上捡起一把长刀放在膝下，回身盯着雷芸秀：“芸秀妹子，万一打起来，我前辕上守，你定要乘机从后面翻出去，车后架拴着一匹马，上马能跑多远跑多远，可记住了？”

雷芸秀眼泪汪汪道：“谢大哥，现下你以为离了你我芸秀还可以独活么？要走一起走，要死一处死！”

谢灵运大是感慨，紧紧握着雷芸秀的手：“好妹子，从今往后，我谢灵运就是你最亲的人！”

雷芸秀缓缓俯进谢灵运怀里：“谢大哥，若能活着出了长安城，我雷芸秀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就是作小，我也愿意！”

“妹子！”谢灵运张开双臂将她紧紧搂进怀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