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冲天大火燃炼烧了整整两天两夜方才渐熄。紧接着，因弑杀零陵王有功刚刚调至建康任城防营将的褚步度以知情不报夺任，削职为庶民，永不叙用。五日后，朝廷连发诏令，皇城殿值三营将军褚秀之以置朝廷三令五申于不顾，私蓄小妾，畏罪*，罪在一人不及其余通报朝野。私蓄小妾此类事件在朝臣中早已见怪不怪，大家都心照不宣，刘裕当朝，褚秀之原有拥戴之功，却为此事畏罪了结，朝野莫不私下里议论纷纷。其前，并未听说一丝半点弹纠褚秀之的风闻，未有风闻，何以畏罪？既未降罪，何以*？

褚秀之倏忽*，庐陵王刘义真大为吃惊。褚秀之原为傅亮心腹，当年傅亮单骑进建康，威胁晋恭帝禅位，压制朝野立下了汗马功劳。宋朝初建，大批原宋国臣僚入主建康，傅亮亦平步青云，前朝臣属地位一落千丈，褚秀之死命巴结傅亮，惟命是从，与褚步度密弑零陵王于琅琊以讨傅亮欢心，谁知傅亮根本不买帐，反而对其言行嗤之以鼻。褚秀之身背弑主之名，受两下排挤，若不堪言。无奈寻机改投庐陵王门下。刘义真手中无端多了条朝内眼线，对褚秀之恩威有加，日益视为亲信。

这条眼线突地断了，刘义真连忙飞马传召慧琳道人到府商议。

“老道，褚将军死了，你知不知道？”一见慧琳，刘义真犹如见到救命尊驾。慧琳道：“此事贫道业已知晓。”刘义真道：“这事却也奇怪，此前并未听得半点风声，他何故畏罪自杀？”慧琳道：“贫道亦觉得蹊跷。听说殿值五营将军已换了两个，全部是北府旧将。皇城从昨日开始已实行宫禁，全部关闭，只留左掖门，且关门时间提前一个时辰”刘义真惊讶道：“这本王倒没注意，皇上莫非受到威胁？”慧琳沉吟道：“王爷，贫道马上去见一个人！”刘义真道：“谁？”慧琳道：“柴桑陶公。”刘义真道：“那我唤老谢他们。”慧琳摇头道：“此事我一个人去，愈快愈好。给我备乘快马，现在就动身，王爷等我一天！”刘义真道：“那好，快去快回。”

慧琳马不停蹄赶往柴桑庐山，到陶渊明住所已近天黑。

慧琳傍黑来访，陶渊明大为惊愕。

“老道，莫非朝政有变？”慧琳端起桌上的一杯凉水咕咕灌下，抹了一下嘴道：“陶兄，果然被你言中了！褚将军已被人杀了！”陶渊明道：“何罪诛杀？”慧琳从头至尾详细将朝内变动一一说了。陶渊明听后半晌无语。慧琳道：“陶兄，你看现下用不用动手？”陶渊明道：“褚将军一夜身死，朝廷内线绷断，单凭两千死士，无异于以卵击石！”慧琳道：“莫非是他们已觉察到庐陵王的意图，先下手为强，杀了褚将军？”陶渊明道：“除了他们还有谁！当今昏聩失德，被废近在咫尺！我料他们并未觉察庐陵王意图，否则为何不动王爷？即便不敢动，私养敢死之士亦是大罪。看来事发突然，褚将军没有出卖王爷，就是他的遭遇亦是毫无预兆。”

早在去年，陶渊明与慧琳预料刘义符有被废之嫌，便鼓动刘义真培养势力，与褚秀之褚步度等人暗中私蓄死士两千人，一旦刘义符被废，由褚叔度伺机掌控建康城防，褚秀之起兵控制皇城，即刻动手扶植刘义真上台。褚家叔侄一夜被杀被废，且罪名大出意外，陶渊明深感不解。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慧琳道。陶渊明原地不住踱步，半晌方道：“两千军士不但不能动，要连夜将他们疏散城外。”慧琳牙根一咬道：“陶兄，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此时若再不动手，只怕悔之晚矣。”陶渊明蓦地一笑道：“老道，你疑我陶渊明怕死么？”慧琳默然不语。陶渊明道：“想我数次解绥辞官，归隐山林，世人原以为我不问世事。只王爷、谢客待我不薄。我不涉足官场，并不意味着不涉政事。凭心而论，刘义符当朝，不以国事为重，娱乐无度，这是亿万百姓之祸。废庸立贤，这是为天下计。我并不在乎谁人当政，只愿国泰民安。当然，庐陵王上台更好。不过不管谁人当政，我陶渊明依旧独来独往，不受半份恩泽之惠。之所以我不赞同贸然起兵，原因就在今朝内朝外已无人把控，谁来率兵，兵锋何指？莫非直接攻打皇城么！”慧琳顿觉心一凉。陶渊明又道：“今观时势，王爷能保得尊位平稳亦算大幸。”慧琳道：“陶兄，如若皇上被废，你看诸皇子谁可有望登祚？”陶渊明一笑道：“老道，此话何劳相问。如若你是徐羡之、傅亮等人，你将扶植谁？会扶植庐陵王吗？”慧琳不语。良久叹了口气道：“褚家叔侄活着，倒真可难料，这是天意啊…”陶渊明道：“天意难为。你告诉王爷，让他赶紧偃旗息鼓，万不可轻举妄动，否则要招祸！另外我实在担心谢客、延年兄弟。”其实，陶渊明不说，慧琳亦知道，谢灵运恃才傲物，根本未将徐羡之、傅亮等人放在眼里，不时攻毁朝政，非议人事，颜延之同样目中无人，豪放不羁，徐羡之等人早已不满。慧琳蓦觉一股山雨隐隐扑面而来，眼前风尘乍起的苍凉。

当下站起，转身疾走。

“道兄！”陶渊明又道，“你务必要给自己留条路。”慧琳苦苦一笑道：“王爷待我上宾，老道并无半分馈报。他真若有难，我不能无动于衷。陶兄，他总是皇子，他们总不会将王爷置于死地吧？”陶渊明道：“我愈想愈觉有异！他们如若在清道的话，王爷不动，他们如何迎立新皇！老道，他们是官场中人走不得，你能走得了，到时我在庐山等你！”慧琳头也不回，掉头而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