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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五十八、 江山依旧人事已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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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一早上,明玛起床后把行李箱里的藏服拿出来穿上。待宫家人都起床后,她让宫正平和田淑兰坐在沙发上,接受她敬献的哈达。这种以前只在电影电视里见过的崇高礼仪让宫家人有些不知所措,老两口异口同声的连忙说道:“不用这么客气!”

“今天也是藏族的藏历新年,明玛这是按照藏族的礼仪给长辈拜年祝福!”宫海涛一旁解释,

“谢谢!小海,给我们和明玛照张相。”田淑兰说完高兴的让明玛坐在她们老两口中间,照了一张披着哈达的合影。

“我的呢?”宫海涛拍完照笑着对明玛要,

“你又不是长辈!”

“我可是你的监护人哦!”

“我早就是成年人了,再说监护人也不一定都是长辈。”明玛拉着田淑兰的胳膊,“是吧阿妈?”

“对,别理他!”田淑兰笑着回答,

这时宫正平那头小茶几上的电话响了,“是天天啊....新年好!....我和你田姨先回来的,大海他们放假后回来的.....田姨呀,在。”宫正平把话筒交给老伴,“天天.....都好!都好!我们老年人保重身体,你们青年人发财!.....你在广州呀,王云和宝宝都回来了,那好!......你们是在你丈母娘家吗?.....那代我给夏医生和王工拜个年!祝她们身体健康!.....我们一会还准备回厂里去看你妈的,她在夏冬那呀......不用,燕子有你姐的电话.....小海昨天下午才到家的.....他在....我让他接。”

“新年好!”宫海涛接过电话,“是的,好多年没见了,是要好好聊聊!你哪天回来呀?.....我在,没那么早走.....跟我还这么客气搞么事?.....好的,回来再聊,代我给王云她爸妈拜年!”

“妈,夏医生和王工怎么到广州住去了?”宫海涛放下电话问道,

“王工不是一直在那边打工吗,后来夏医生退休后也过去了,厂里的房子都卖了,听说是把她妹妹的房子买下来了。”

“那夏冬和夏春她们在哪?还在厂里吗?”宫海涛接着打听,

“夏冬跟着秦练钢调到武汉去了,夏春和建国好像还在厂里上班。”田淑兰说完拿起电话给女儿家打电话。

明玛换下藏服后和宫正平老两口一起坐宫海涛的车回厂里。按照昨晚刘东方教的路线走高速,宫海涛只用了半个多小时就从盘营收费站出高速,来到老路上。

“有高速是快多了!”宫海涛指着前面的“丹汉欢迎您”的牌坊对明玛说:“这就是我们厂的路口,以前走老路要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就到市里也很近呀!”

“那是,和仁多乡比肯定近。”宫海涛看到迎面开来的8路公交车上“丹汉厂-老龙堤”的路牌,兴奋的问道:“厂里通公交车了?”

“前年就通了,经过十字街到新厂那边,比以前是方便多了!”宫正平介绍道,

宫海涛把车开到他们家楼下的路边停下来,然后叫明玛在车里等着。他陪着爸妈去老邻居家拜个年,说了几句客气话后他就先告辞下楼带着明玛在厂里逛起来。

宫海涛一路上,如数家珍地给兴致勃勃的明玛介绍着厂里的历史,讲述着他小时候的故事。到牛胖子家给他妈妈拜完年,坐了一下后,牛胖子夫妇便和他们一起下楼走走。

“这么多年没回来了,感觉怎么样?”牛胖子问正看着足球场发呆的宫海涛,

“厂里还是那个样子,就是太旧了!”

“这几年厂里人有钱一点了还强一点,前几年那才叫死气沉沉!”

“怎么这球场上的草都快半人高了!厂里人不踢球了吗?”

“你还以为是我们那个时候,现在的娃娃都是上网打游戏,有几个踢球的?”牛胖子很不舍的说:“听说,过完年这球场和电影院,还有单身大楼,都要拆掉。”

“拆了干嘛?”宫海涛惊诧的问道,

“盖楼房。”

“夏天这不是瞎搞吗!”宫海涛不满的说道:“好好的足球场为什么要盖房子?”

“和他没得啥子关系。”牛胖子指着厂大门方向后来修建的公司办公大楼说:“改制以后,从那个办公大楼开始,到里面的车间是他的。下面的生活区所有的房子和地全部是市里面的了,是市房管局要来盖房子。”

四人边聊边往下走,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冷的原因,厂里完全没有宫海涛记忆里过年的热闹氛围。路上的行人也不多,遇到一些过去的熟人,聊起来除了客套话,再就是恭维、羡慕牛胖子和他发财了之类的话,令宫海涛有些失落。后来干脆对方不问,他也不介绍明玛的身份。

和牛胖子夫妇分手后,宫海涛带着明玛来到吴强住的平房,见门上挂着锁,便询问隔壁的邻居。

“您好!”宫海涛看出来开门的女人一点印象也没有,便用普通话打听:“吴强还在住隔壁吗?”

“他白天在茶馆里。”女人警惕的打量了一下后,才告诉他们,“就在医院前面的平房。”

“谢谢!”

宫海涛他们找到医院前面平房第一家的“强子茶馆”,在门外就听到屋里面传出来的麻将声和嬉笑声。推开虚掩的房门,一股呛人的烟味夹杂着烤火煤炉的煤烟味扑面而来,熏的明玛赶紧把把羊毛衫领子拉上去遮住口鼻。三桌麻将打的正酣,烟雾缭绕的里面的人也没有谁在意宫海涛他们,只是随他们进去的寒风让靠门口坐的人喊着:“快把门关上,冷死了!”

宫海涛正在找寻吴强的身影,“老板,倒茶。”一个客人朝后面的喊道,不一会一个胡子拉碴的老头拄着拐杖,提着开水瓶从里面的屋里出来来,“谁还要水?”那人四下问着。

“强哥!”宫海涛贴着墙走过去拍着吴强的肩头打招呼,

“你是?”吴强只觉着面熟,但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我是小海,宫海涛。”

“小海呀!”吴强黯淡的眼神顿时有了光亮,“十几年没见了,变化太大了!你不说名字,我一下子真还认不出来!”

“原来是小海回来啦,我也没认出来!”、“怎么搞的这么黑啊?”打麻将的人也和他打招呼,

“走,到里屋坐。”吴强这才发现明玛,“这是和你一起来的吧?”

“明玛,进来。”宫海涛边和熟人点头打招呼、边喊明玛跟他进去。

他们刚进去,外面打麻将的就小声议论起来,“不是听说他女朋友死后疯了吗?”、“别瞎说,是去了西藏,没看晒的那么黑吗。”、“他不是在广州当大老板的吗,怎么跑到西藏去了?”、“早就不是老板了,估计现在也没什么钱了。”、“也是,要是留在厂里,凭他和夏天的关系,现在起码也是个副总。”、“那个姑娘伢是他老婆吧?好小呀。”、“你操冤枉心,快打牌!”......

“我是说路上都见不到几个人,原来都跑到你这打牌来啦。”宫海涛进里屋后说道,

“你还以为是以前的丹汉厂过年过节的有工会、团委组织活动,现在人家是公司了,我们是虎尾山社区的居民,两不相干,老百姓不打点麻将混时间还能干啥?”吴强推开挡路的轮椅说道,

“那你这一天能挣多少钱?”

“一个人两块,你自己算吧,我也就是混俩酒钱。”

明玛跟着宫海涛后面走进里屋,适应了一下昏暗的光线,才看清这间屋比外面要小的多。靠墙的一张单人床就占据了屋里一大半的面积,床上的被子和衣服都胡乱堆着,床下塞满了蜂窝煤和空酒瓶;床头柜上一个旧19寸的彩电重播的春晚,画面的颜色都模糊不清了。

“强哥,这是我的同事,来我们这过年。”宫海涛给他介绍明玛,

“快坐,都别站着。”吴强手忙脚乱的把堆在小木凳上的碗筷放到地上,随手用袖子搽了一下上面的油后递给明玛。

“谢谢强哥!”明玛接过凳子坐了下来,

吴强坐到轮椅上后,让宫海涛坐在床上。他找了两个一次性杯子,给两人倒好茶后问宫海涛:“听说你小子这些年一直在西藏跑来跑去的?”

“也不全在西藏待着,周围的省也去。”宫海涛问道:“是蒋梅告诉你的吧,她今年回来没有?”

“她回的早,没受雪灾影响。”吴强看了明玛一眼后接着说:“小海,不是当哥哥的我多管闲事,你现在结婚没有?”

“没有。”

“是不是还忘不掉广州那丫头?”

“也不是,都这个年龄了,结不结婚的也无所谓。”

“你瞧你这话说的!”吴强又看了一眼明玛后说道:“你和我不一样,我是个废人,你好好的干嘛不结婚?我知道你是重情重义的爷们!但是过去这么多年了,我想就是广州那丫头在地下也不希望你这样过一辈子吧!叫你们同事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强哥说的是阿薇姐姐吧,我和她非常熟!”明玛指着宫海涛说:“我也经常这样劝他,可他就是不听!”

“你也认识他以前的女朋友?”吴强被弄糊涂了,

“阿薇就是在她们学校当老师时牺牲的。”宫海涛只好给他解释,

“哦,原来是这样,我是说你看起来小的很呀!”

“强哥我也不小了,都4啦。”明玛笑着回答,

“你咋不用假肢了呢?”宫海涛看他俩聊起来了,赶紧打岔。

“哎,那玩意过个五六年就要到厂家去调整,不然就不舒服,麻烦不说又贵!”吴强拍拍轮椅说:“还是这家伙靠的住,反正我也是老头了,也不讲究啥形象了!”

“你老什么呀!比我哥还小几个月是吧?”

“哪能和你哥比!他现在应该是上校了吧?回来没有?”

“好像是吧,我也没问他。今天我车坐不下,他们就没来,可能明天会来看你的。”

“现如今厂里像你们哥俩这样重情念旧的人不多了!”吴强感慨着,“好多人还没咋地,就把尾巴翘上了天,整个一个小人得志!”

“咱们的关系不一样呀!”宫海涛也感慨:“我哥和你是从幼儿园一直到参军都在一起的好朋友;我们又在一起经历过生死,你说这样的关系,咋可能会变呢?”

“那也不一定!还是得看人。”吴强哼了一声后接着说:“这些年,我一直在厂里没挪过窝,反正也没人拿我当回事,在我面前都不藏着、掖着,感觉就像看大戏似的,看他们轮番上台表演。有得意的、有走运的、也有倒霉的、还有黑了良心的!变化大的你不敢相信。比电视里的电视连续剧都好看!我是文化水平不高,要是高,我一定把这些都写下来。”

“这也正常,这厂里本来就是个小社会,只不过以前封闭的环境和稳定的秩序,让人的思想单纯一些,问题自然就少很多。后来旧的秩序被打破,再加上和外界的交流多了,自然而然的会发生改变。”

“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宫海涛的一番分析让吴强很是佩服!“一下子就说到点子上了,咋样,今天回来了有啥感觉?”

“江山依旧、人事已非!”

“别文绉绉的,啥意思,整个明白的?”

“这么多年人虽然没回来,可是心里面一直想着厂里的一草一木,回来感觉厂里的样子除了旧了点、破了点,没什么大的变化,但就像你刚才说的,过去我们那种非常熟悉的氛围没有了!人与人之间变的陌生和冷漠,一些过去很熟的人好像无形中也有了一层看不见的隔阂。”

“过去都一样,都穷!党高官和烧锅炉的工资也就差几十块钱,所以那时候大家伙的心里面都是平衡的,可是现在就不一样了,你像很你们一起玩的牛胖子开几百万的车!他还是凭自己本事在外面挣的,大伙虽然羡慕但是都还服气。可是有好多以前和你一样在厂里混日子的,摇身一变就发财了,你说这心里的气能顺吗?”

“大过年的,不聊这些不高兴的事了。”宫海涛看他越说越气怕扯到夏天头上,便起身要走“强哥,你这酒还是要少喝点,也不年轻了身体还是要爱惜一下。”

“现在我就是废人一个,再不喝点酒你说这活着还有什么劲?”吴强说:“那我就不出去送你们了,回家代我向你爸妈问个好!”

吴强看着他们走出去的背影,自言自语地说道:“这个丫头咋觉着和以前广州那个这么像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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