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失约了。”

埃德坐在车里，看着街对面的垃圾桶，自语道。

在与诺娜一起出门的时候，他并没有忘记自己对芙拉的承诺。

他本应询问诺娜“芙拉说她也想跟我们一起去，要带上她吗”之类的。

可是他什么都没说，反而鬼使神差地产生了一种“报复”的快感。

——报复谁？

——芙拉。

——为什么要报复她？

——因为……

埃德答不上来。

他并非不知道答案，只是厌恶着那些答案。如果答案变得清晰起来，像声音响起在耳边、像文字浮现于眼前，他会连带着厌恶自己。

他看了看干净整洁的车内，又把目光投向那苍蝇缭绕、散发着恶臭的垃圾桶。

“我只是……”

埃德低声呢喃，却被敲车窗的声音打断。他扭过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是刚才过马路时见到的那个军官，在难民营的时候把他交给狄里克·庞培的人——瑟克兰特中尉。

中尉站在路沿上，稍微俯身，并起两根手指向下划了两下，示意他打开车窗。

埃德有点紧张，虽然害怕中尉，却不敢违抗。只得乖乖地降下车窗，低声问：“您好，请问有事吗？”

“你是叫埃德吧？还记得我吗？”中尉和颜悦色地反问道。

“是的，您是瑟克兰特中尉。”

中尉叹了口气，说：“你现在还好吗？”

埃德点点头：“谢谢您帮我。”

中尉稍稍一怔，随即苦笑：“算不上帮你，不过你确实因此逃过一劫。”

见埃德露出困惑的表情，他又补充解释：“你不知道吗？上周，难民营被恙毁了，几千人都没了，我死里逃生。”

埃德微微张开嘴，却想不出该说什么，因此表情有点扭曲。他对难民营没有感情，唯二有印象的人也只有少校和眼前这位瑟克兰特中尉，实在没办法为那“没了”的几千人露出悲哀。

但这种时刻，要向瑟克兰特中尉表示恭喜，似乎又有些不合时宜。

中尉见他没有反应，又继续说：“少校也没了，为了保护难民而死——虽然没成功。”

“是吗？”埃德努力挤出了一点回应，但是仍然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下去。

少校的死活似乎跟自己也没有多大关系，毕竟只是见过几次的人。直接将这样的实情说出口，似乎并不太合适。

中尉还在继续，与其说是寒暄，似乎更像是某种宣泄：“要不要去看看他？无论如何，你能离开难民营也算是他牵的线。”

埃德并不想去见一个样子都想不起来的人，又怕惹怒中尉，正在犹豫，就见红发的诺娜拎着个购物袋一路小跑赶过来。

她急匆匆的样子，显然是发现有人正在跟埃德搭话，特意赶了过来。

“埃德，出了什么事吗？”

诺娜警惕地盯着站在车门旁边的陌生军官，声音稍微有点喘息。

埃德连忙解释：“没……没什么，这位是瑟克兰特中尉，在难民营的时候很照顾我。”

“难民营”三个字让诺娜意识到了什么，望着中尉的目光也稍有变化。

“幸存者之一。”中尉微微颔首。

诺娜松了口气，善意地点点头，简单地做了个自我介绍，然后问：“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中尉微笑道，“只是经历过那种事，再见到出自难民营的人觉得有点感伤和亲切……”

他一边说一边掏出两张名片，分别交给诺娜和埃德，然后对埃德说：“如果你想去看看少校的话就联系我吧——哦，不想去也要联系我，我请你吃饭或者喝茶。就当是……一个许久未见的朋友。”

两人稍显犹疑地接过名片，中尉敬了个礼，说：“我现在的身体情况不宜久站，就先告辞了，后会有期。”

他转身登上一辆停在不远处的军用越野车，扬长而去。

诺娜收好名片，坐进驾驶位，想了想，回头问道：“你跟他很熟吗？”

埃德抬起视线，和她对视了一下，默默摇头。

“那就提防着点。”

诺娜板着面孔告诫了一句，然后发动汽车。

※※※

“我给他留了联络方式，如果得到有价值的消息，会跟您联系。”

瑟克兰特中尉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

“那就拜托了，万分感谢。”后排的凯罗尔先生答道。

“为什么不直接通知内务部？”撒宾上校问。

凯罗尔微微摇头：“我怕打草惊蛇，会让他们鱼死网破、伤害芙拉。我打算先托人摸清这个贝鲁研究所的底细，如果是团伙犯案的话，说不定还有其他孩子在他们手里。按照中尉的说法，他们试图开高价从难民营里买孩子？”

“是的。”瑟克兰特中尉点头道。

“中央学院的科研部门里居然还隐藏着这样的毒瘤，真是不敢想象！”撒宾上校怒不可遏。

“这座城市还太年轻，一切都没能规范起来，难免会有宵小之辈趁机钻空子。”相比之下，凯罗尔先生的态度倒显得颇为公允，似乎并没有因为亲人的遭遇而失去理智，“不知道这些人的研究内容是什么，万一他们给那些孩子洗脑，让孩子们替他们辩护的话，就不好办了。”

“可是作为监护人，你有权要求他们交出你的继女。”

“等确认那确实是芙拉吧。”凯罗尔苦笑道，“我有点担心他们会唆使芙拉污蔑我。”

“污蔑你？”

“是的，我毕竟只是继父。总有人认为继父会对漂亮可爱的继女心怀不轨，如果这种话出自继女口中，人们就更不会怀疑其真实性。到了那时，网络暴力会把我和芙拉淹没。我作为‘罪犯’自然无法幸免，芙拉作为‘受害者’也未必会被善待。”凯罗尔做着悲观的假设，“人类对同类的恶念，总是会被网络无限放大。”

“闲人太多！”撒宾上校恼火地总结道。

“所以我不太愿意走内务部的正规渠道，那样太容易被媒体找到线索，煽风点火了。”

“没错。”撒宾上校点着头，进一步出谋划策道，“瑟克兰特中尉那边的线索有点太被动了，咱们还是得另想办法。你继续从学院下手，陆军本部这边我来安排。‘贝鲁研究所’……好像军方投资的科研项目里……”

“哦？”

“应该是军方投资的科研项目，金额不大，一直都没拿出什么有价值的成果。我得回去查一下，如果真的是一个打着科研的名义作恶的部门，哼……”撒宾上校一声冷笑。

“你不要做违规的事。”凯罗尔先生劝说道。

“放心，对付这种家伙，我有的是办法。”

每晚八点，绝不失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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