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确认梦中出现的场景真实存在之后，海之远猜测这些梦与芙拉有关，于是便向狄里克求证。现在，狄里克帮他证实了这个猜测，而且找到了梦的来源。

“异物入颅”的后遗症，终于开始显现。

海之远觉得，芙拉一定是把令她不快的记忆从信息团中剥离出来，塑成石头拿来砸他，报复他的同时还能忘却不快，可谓是名副其实的“一石二鸟”……

但听庞培院长的说法，似乎另有隐情。

那些是她的经历，但不一定是她的记忆？

什么意思？

海之远困惑不已，皱着眉头与狄里克对视。

狄里克自然明白他的疑惑之处，说：“还记得我上次告诉你的，芙拉第一次进入贝鲁层时，发生过信息团损伤的事吗？”

海之远点头答道：“记得。”

“当时我们没办法通过技术手段判断她遗失的信息是什么，但后来还是在偶然间发现了问题所在。”狄里克稍作停顿，继续说，“她弄丢的，是对继父的恐惧和反抗。”

“……”

海之远愈发困惑。在梦境之中，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女孩对“继父”的畏惧和敌视，他不明白，庞培院长为何说芙拉“弄丢”了这些。

狄里克想了想，说：“这件事有点复杂，我还是从头说起吧。你去那边拿把椅子来坐。”

海之远依言落座之后，狄里克便开始了他的讲述。

“芙拉原本是812年湖上之城恙袭击的幸存者，生父在那场灾难中身亡。她和母亲一道辗转来到中央学院，并随着母亲再婚而获得了一个新的家庭。”

“继父帮助她入读中央学院，并过了几年平稳的生活。但在十三岁那年，她差点遭到继父的侵犯。”

“芙拉的警惕性非常高，在发现继父举止异常之后，便果断地逃出家门。可是，继父早已在她的衣服里面安装了追踪器，芙拉怎样也摆脱不掉继父的追逐，最后被迫从图书馆的楼顶跳了下去。”

“恰好，我和埃德当时开着浮空摩托从那儿路过，看到她沿着斜坡滑落，冲过去接了个正着——这就是你那两段梦境背后的真实情况。”

海之远点点头，问：“您的意思是说，她的信息团损伤，所遗失的就是这一段内容？”

“或许还有一些记忆的碎片残留着，但她忘记了继父对自己的觊觎，认为自己离家出走和跳楼的原因只是因为跟母亲闹别扭——她的信息团自洽能力也是够奇葩的。哦对了，新年的时候，她还乖乖地跟着继父回了家。”

“……后来呢？”海之远又问。

狄里克一瞪眼：“你是来听芙拉的八卦的？”

“呃……不，我的意思是说，她遗失这些记忆之后呢？没能重新找回来吗？”

“我给她讲过一些，但外人的讲述和亲身的经历毕竟是两回事。”

“是说芙拉本不该拥有这些信息吗？”

“正常来说，如果这些信息来自芙拉，你梦中那个‘继父’的身份，不应该如此明确。”

“可您也说她的信息团自洽能力很奇葩，说不定这些是她自洽出来的？”

“……”狄里克默然半晌，说，“姑且就当是这样吧。”

海之远想了想，继续问道：“那我该怎么办？怎么把这些记忆还给她？”

狄里克一怔：“为什么要还？”

“这些不是她的经历吗？扔进我脑袋里，她不就没有了？”

“那不是挺好吗？”

“？？？”

“或许她也是因为觉得把这种糟糕的记忆丢掉比较幸福，所以才会拿来砸你吧。”

“？？？”

“所以就让她忘掉这些，开始新的生活，不好吗？”

“那我呢？”

“你？”

“糟糕的记忆，在我脑子里啊。”

“对你来说不就是个梦吗？有什么好糟糕的？”

好像也有道理……

海之远刚刚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狄里克忽然又冒出一句：“啊，说起来，这倒是个不错的研究课题，信息团居然能这么扔来扔去的——你有没有兴趣来当这个新项目的志愿者？”

“不，”海之远脸色一黑，“我觉得正常的华尔裘蕾并不会被那种东西砸进脑子里……”

狄里克兴致勃勃地继续说：“不不，其实研究方法有很多，比如我们可以……”

“对了！需要我告诉芙拉警惕她的继父吗？”海之远连忙大声地打断了狄里克的科学狂人模式。

“不用。”

“为什么？”海之远疑惑道。

“因为她的继父早就死了。”狄里克放缓了语速，说，“六年前，杀死他的，是贝鲁生灵希恩。”

※※※

“你还记得拿石头砸我的事吗？”海之远这样问芙拉。

贝鲁研究院东侧的海滩上，没有细腻的沙，只有嶙峋的礁石。

坐在礁石上的芙拉抬起头，看着海之远的脸，似乎在揣摩他这样问的意图。

“我不是责怪你，只是想问问你还记不记得。”

芙拉闻言点了点头。

“那块石头留在我脑子里了……”海之远弯腰捡起一块碎石，在手中掂了掂，“要是在实层被砸中的话，估计只会头破血流。在贝鲁层居然直接跟我的信息团融合了，还变成了梦。”

说罢拉开架势，将手中的碎石远远地抛进海里。

“跟你有关的梦。”他扭头看着芙拉，补充道。

“梦，是什么？”芙拉开口问道。

海之远想了想，答道：“就是睡觉的时候看到的东西。”

芙拉无语沉思，若有所悟。

“你做过梦吗？”海之远问道。

芙拉摇头：“贝鲁生灵，不睡觉。”

“你这是在贝鲁层待太久，已经彻底自视为贝鲁生灵了啊……”海之远无奈摇头，“可你现在都已经回到实层了，不会还不睡觉吧？”

“……睡的，但不做梦。”

“那就好。”海之远松了口气，“做不做梦就无所谓了，反正梦这个东西说白了就是……信息团在瞎折腾。”

“你不如说是信息团从脑洞里溢出来了。”

女孩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海之远抬起头，见海之遥站在他们旁边的一块高高的礁石上，对着海面张开双臂，眯起双眼饱含深情地感叹了一声：“啊——”

“……”

妹妹大人是来取浮空摩托的。到的时候，海之远正在和缇克莉丝一起陪伴芙拉，一时兴起便问她想不想跟传说中的女英雄见上一面。海之遥那么爱凑热闹的人当然不会拒绝，结果……她就兴致勃勃地看着“传说中的女英雄”玩了半天游戏。最后还是缇克莉丝忍无可忍地把所有人撵出房间，进行室外活动。

缇克莉丝当时是这么说的：“明明都已经解除监控了，门口的卫兵也已经撤了，你们这样跟之前有什么区别啊？内务部不是白去了吗？你，海之远，你的工作内容不是带她接触社会吗？就算刚开始的时候不太容易，至少也得接触大自然吧？”

依然正确得让人难以反驳。

于是，在海之远的提议下，四个人冒着冷风跑到空荡荡的海边，接触大自然。

缇克莉丝依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但想想又觉得这样已经比闷在屋子里好得多了，便没再提出异议，只是颇为无奈地说了一句：“好吧，循序渐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