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海之远还在犹豫该称呼对方为“芙拉”还是“希恩”的时候，金发少女便已从玻璃窗的倒影里看到了他。
她回过头，辨认了一下海之远的模样，开口问道：“黑头发？”
“是我。”
少女拈起自己肩头的一缕金发，说：“我，黄头发。”
“唔……”海之远有点不知道这个话题该怎么接。
他还没想清楚，却见少女站起身，摊开双手，轻轻晃动了两下身体，说：“实层。”
不等海之远答话，又“咚”的一拳凿在墙壁上：“不会碎。”
“不疼吗？”海之远看得直咧嘴。
“疼？”少女的脸上泛起一丝困惑，似乎并不理解疼痛为何物。
海之远不知该如何解释，索性也一拳打在墙上，然后揉着撞痛的关节说：“疼。虽然不那么容易碎，但是会疼。”
少女看了看他的手，又看了看他的脸，学着他的样子去揉自己刚刚打过墙壁的拳头。
“以后别这么做了，容易伤到自己。”
少女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海之远忽然发现，狄里克交代给自己的工作，竟然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开始了，而且似乎……没什么困难的。
他扭头看了看门口，却见病房内间与外间的隔门已经关得严严实实，想必是狄里克和诺娜担心他们的存在引起芙拉的提防，于是故意制造出一个“两人相处”的环境。
不过他们肯定也听得到吧，那个推拉门怎么看都不隔音。
海之远不禁有点得意。
“再接再厉！”
他鼓励了自己一句，想要把这次开启得非常顺利的交流继续下去，可是沉吟良久，都没能找到可以拿来继续的话题。
总不能再打一拳来给她讲解什么叫做“骨折”吧……
海之远一筹莫展，心知不能让冷场持续太久，便开口问道：“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这句问出来之后，连他自己都觉得逊毙了。
少女倒是非常认真地思考了片刻，回答道：“全部。”
海之远一怔，左右扫视了一下病房内的陈设，摊开手问：“全部？”
少女点点头，重复道：“全部。”
……很好，科普教育时间开始。
“这是床，可以躺在上面睡觉——你睡过了？嗯，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这个是床头柜，上面可以放东西，这个是抽屉，拉开之后可以往里面放东西，抽屉下边这个门也能拉开，里面……还是可以放东西……”
逊毙了……
“这个是电灯开关，按下去的话灯会亮——咦？怎么不亮？大概坏了吧，先不管它。这个是电源插座，把插头插进去的话可以……呃……做很多事——等等你别把手往里伸！”
逊毙了……
“这个是平板电脑，比较复杂暂时没办法教你——什么你会用？为什么你会用？一下子就会了？超简单的？咦你还会玩消消乐？”
……
海之远觉得一定是长达六年的山林生活摧毁了自己本就不算发达的聊天能力，等到需要使用的时候，才发现它已经退化得比兔子的尾巴还要短。
他很快就把房间内的物品科普完毕，目光转向窗外，可那里的话题资源也寥寥无几，根本不够聊。
“下次带本书来念给她听好了……”海之远想到个不错的主意，可惜这次用不上。
他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惊讶地发现，他认为“很快”的科普内容，竟已不知不觉地糊弄了将近一个小时——虽然至少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在看少女抱着平板电脑玩消消乐……
这应该算是已经达到庞培院长的要求了吧？
似乎也挺简单的……
他觉得自己做到这个程度已经可以去交任务了，于是便跟少女道别：“那个……我要走了。”
“走？”少女一愣。
“对。不过应该还有机会见面，下次我会提前做好准备，带点有趣的东西给你。”他一边说一边退到门口，朝着少女挥了挥手，“那就……再见了。”
少女一声不吭地看着他拉开隔门退出门外，直到隔门重新闭合，都没有说一个字。
※※※
关上隔门的时候，海之远或多或少地有点失望。
他本以为作为唯一一个被那少女接受的人，自己道别的时候应该会得到挽留，结果……什么都没有。
是因为聊天内容太无趣了么？
他遗憾地摇摇头，转身一看，发现狄里克和诺娜坐在病房外间，全都一脸困惑地看着自己。
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好一阵子，狄里克才开口说道：“为什么呢？”
像是在问他，又像是自言自语。
海之远不知该怎么回答，不过狄里克已经站起身，说：“去外面。”
三人先后出门，沿着走廊离开病房一段距离之后，狄里克才停下步子，扭回头来把海之远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个遍。
“为什么呢？”
又是这一句。
“大概因为……我是‘黑头发’？”海之远试着回答。
“姜潇也是啊。”
“不，我的意思是，她曾经用‘黑头发’来称呼我。”
“昵称吗？”
“呃……代号吧……”
“你是想说，你们俩是熟人，所以哪怕你东一榔头西一斧子地跟她聊那些毫无营养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她也愿意给你面子听下去？”
“……”
“而且最开始还是她主动撩你的！”
“……”
这是……“嫉妒”的气味？
不过仔细想想倒也可以理解，毕竟那透明少女在实层使用的躯体，是传说中与院长大人“情同父女”的芙拉——甚至有可能她就是芙拉本人。
女儿突然被一个同龄男性所说的超级无聊话题所吸引，作为父亲肯定会不甘心的吧。
海之远觉得哪怕是海之遥身上发生类似的事，自己都会觉得有点不舒服。
“那个，是您安排我去陪她聊天的……”海之远决定提醒狄里克一下。
狄里克面无表情地点头道：“嗯，聊得不错。”
海之远一怔：“您刚才还说毫无营养乱七八糟什么的……”
“那是指内容，但是结果不错。”
“是吗？”海之远松了口气。
得到狄里克的认可，今天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不知会不会有什么奖励，比如“停职处分提前结束”之类的……
正在想着的时候，就听狄里克说道：“趁最近停职的这段时间，你来负责跟她沟通吧。”
“……”
倒也……不算意外。
“有哪些内容需要沟通呢？问清她的身份之类的？”
狄里克摇摇头，说：“首先，教她生活常识。”
“哦。”
海之远觉得这个听起来没什么难度，结果狄里克冷不丁又加了一句。
“……女孩子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