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愣了片刻,继续再纸上写道:“我是个哑巴,从小到大都遭人嫌弃,包括我亲身爹娘在内,可自从到了你们家,我得到了应有的尊重,在我的内心,这里才是我的家,这里才有我的幸福,你能别赶我走吗?”
她凝望着我,眼神中带着女人该有的含情脉脉和恋恋不舍。
我扭头看向远方,隔了一会儿才扭回头,说:“行,如果你找到了新的归属,你可以随时跟我离婚,只要我还活着,我答应给你的永远不会变,毕竟是我辜负了你,没什么事我就走了。”
我转身,她拉住我。
“你要去哪里?”她写道。
“从哪来回哪里去。”我简单地回答道,看向远方,既然徐巧没回来,我继续留在这儿还有什么意义,我说出口:“我在家只会给两位老人带来烦恼和痛苦,我本就不该回来,外面才是我浪迹的巢穴,我这种人注定活着落魄不堪,死了暴尸街头。”
她拍拍我的肩膀,把本子竖在我面前,上面写着:“你不可以这么说自己。”
我看向她,一笑:“我实在找不出更好的词语来形容我和我的人生了。”
她翻过一页纸:“我知道无论如何都是留不住你的,但今天天色已晚,你就在家睡一晚吧!这样爸妈心里也会很高兴。”
考虑了片刻,我点点头,答应了。
晚上,妈做的全是我爱吃的小菜,爸也不再像从前一样叨唠我了,这是我以前想要的场景,可当这静心的场景出现时,我又嫉妒厌烦了,过去那种一顿饭下来耳朵能听出茧的画面却有成为了我的期许。
再也回不去了,我默默地咀嚼,好难咽下喉咙。
饭后,我们又一茬没一茬地聊了些加长理短,不知怎么地,我们又把话题移到了徐家。我问起了老徐好端端的怎么忽然说死就死了。
妈告诉我,老徐是县医院里死掉的,也是县医院的车子送回来的,老徐的那些亲戚以为是医院把老徐给医死的,堵着车子不让离开,砸车还要打人,司机火了,才破口说出老徐的真正死因。
对着大家会宣告,说老徐自己不检点,在外面乱搞女人,结果得了梅毒,又过了最佳治疗期,晚期已至,别说是医院,就算是华佗在世也救不了他。
妈感叹道:“真没想到,一辈子勤勤恳恳,老老实实的老徐竟然是这种人,要不是出了这趟子事,我们还真以为老徐有了个会赚钱的女儿,到了是享清福的时候了,原来他是得了见不得光的病,没法干活了,唉,这人啊,还是得本本分分。”
猛然间我的头一阵剧痛,心也是。我终于明白徐巧为何出卖自己的身体了,原来是为了给他父亲治病。
可是这种狗血的剧情不是只会出现在韩剧里吗?为要硬生生塞进我的世界里?
徐巧,我错怪你了,我错怪你了……
侮辱她的那一幕幕如圣旨一般,缓缓在我脑海中打开,我简直不敢想象,我伤她得有多重,多深。
我不停地在内心鞭策自己,狠狠地鞭策自己。
……
那张爸为我们新婚而打的大床本来已经被他给砸烂了,可是现在又好好地放在了我的房间里。
晚上,我跟王娟睡在了一张床上。
她还像以前一样,一个劲地往里挤,把更多的位置留给我。
“床够大,你不用为难自己。”我拉了拉被子说。
面朝墙,背朝我的她只是吃力地扭回头来对我笑笑示意。
我其实也尽量往外睡,深怕挤到她,我抱着床边的横条,看着漆黑的前方,久久无法入眠。
过了大概至少有五个小时了吧!王娟大概已经睡着了吧,我轻轻移动身子,试探王娟有没有反应,见她未动,我小心翼翼地掀开了杯子,摸出手机,借助屏幕微弱的光,穿上了鞋子。
摸索到门口的时候,灯忽然亮了,刺得我眼睛有些痛,还是惊动了王娟,我看王娟其实跟我一样,也压根没有睡着。
我扭回头,王娟半扬起身子。
“我出去抽根烟,你先睡吧!”我说完走了出去。
来到压水机旁,点燃一根烟,靠在洗衣石台上,深吸一口,吐出的烟云瞬间被微风吹散。风是从山谷中吹出来的,带足了湿气,加上半边冷月的衬托,令人觉得凉彻心头,刺入骨髓。我努力抗拒,放眼望向连绵不断的山体,此刻只能看见山脉凹凹凸凸的轮廊。
山中间,一道微弱闪烁的光芒迎起了我的注意,判断没错的话,那儿应该就是老徐的坟墓,而这闪烁的光应该就是坟头摆放的两根白蜡烛光。
两根蜡烛燃烧到现在没什么问题,可问题在于人离开了蜡烛一定会记得吹灭的,不然烧了伤他们老徐家可担待不起。
换而言之,此刻山上,老徐的坟前还有人。
徐巧?对,除了她不可能再有第二个人。不管家人对她多残忍,徐巧始终念着血浓于水的亲情,否则她就不会为了那样一个父亲而献出自己最宝贵的清楚,丢弃做人最基本的颜面,放下是人都有的尊严。
我扔掉手里的烟头,如猎狗一般疯狂地朝前冲刺。
借着微弱的月光,忘记周围的阴森恐怖,使出全部的精力,快速穿行于那树枝、野草、石头、沟壑交错不断的山上之路。
途中不知跌倒几多回,衣服裤子撕裂的声音不知听到多少下,手和脸也不知划破了多少道山口,终于,我来到了烛光前,站在了老徐这座新坟前。
果然,一个女人跪在那儿。
她听见声音,扭回头。
“巧。”
虽然我看不清她的脸,但我相信她一定就是徐巧,我大喊一声,快步冲了上去,跪下身,仅仅地将她拥入了怀中。
良久,她说:“你胆子真大,那么晚了还敢上山,你就不怕你抱着的是鬼?”
“就算是鬼魂,那也一定是我徐巧的。”我再次加大力度抱紧,生怕这真的仅仅只是徐巧灵魂出窍而已。
她也终于一点点抬起手,抱住了我。
又不知过了多久,我们才一点点松开对方。
“既然来了,就陪我喝酒吧!”徐巧伸手抓过坟头的那坛供他父亲在天之灵的烧酒,扯开盖子,端起自己先喝了一口才推向我怀里。
只要她一句话,让我跟着她一起钻进眼前这堆坟墓中我的愿意,我端起咕噜噜喝了一大口。
酒特别咧,烧喉咙,我呛到了,拼命地咳嗽了起来。
她格格大笑着,但不忘记拍我的背。
“喂,你猴急什么,又不是让你跟我上床。”她还是那么放荡不羁。
这就是她,我就喜欢这样的她。
我们两你一口,我一口,从坟堆下喝到了坟堆上。
渐渐的,我们两个都喝得有点多了,就那样并排躺在坟堆上。
“今天的月亮挺美的,哈哈……”徐巧开始说起了醉话。
我瞟了一眼,说:“的确挺美的,巧,跟我回去吧,回到我的身边。”
她忽然坐起来。我也跟着坐起来。
她伸手指着我的鼻子,说:“哦,你一定是知道我父亲是怎么死的了,你什么都知道了对不对?”
“对,我知道,什么都知道了,是我……”
她打断我,说:“那你现在是来同情我,可怜我吗?”
“不是,我,我……”我也喝得有那么大了,表达出现了愚钝,很是着急。
“你给我把嘴闭上,我既然已经离开了,就不可能跟你回去,好马不吃回头草懂不懂,喝酒,陪我喝酒。”她撑起身子,想去够坟墓下的那坛还未喝完的酒,结果整个人从坟堆上滚了下去。
我伸手去抓她,没抓着,自己也滚了下去。
两个人滚躺在了坟堆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