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二章】一期一会
约瑟夫·斯大林与伊凡雷帝的两路大军拼杀到一起，地面在他们脚下发出低沉的喧哗。士兵们血淋淋的破碎肢体，与将军们散落的碎片，在非现实魔都的扭曲空间中漂流，被狂风抛来抛去。
沙皇制度终结后的苏联总书记，与俄罗斯最初的沙皇。这是一对天然的敌人，又恰好在这决定宇宙未来命运的最终之战相遇。原本这或许会是一场势均力敌的灿烂之战……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最初的沙皇喜怒无常、性格多变，曾亲手用权杖将自己的继承人钝击致死。“伊凡雷帝”——即“可怕的伊凡”或“恐怖的伊凡”，这一外号正是由此而来。
她曾先后吞并了喀山汗国、阿斯特拉罕汗国与西伯利亚汗国，还打败了克里木汗国，将自己从莫斯科大公变成俄罗斯沙皇，令俄罗斯的领土向东大幅推进、从此脱离蒙古各大汗国的制约。但此刻她却又在2056年若无其事地加入“暗流”，完全无视了某些可汗们带有敌意的目光。
而这样一位人物，显然对亲自与苏联总书记决斗兴趣不大……身为投身“暗流”后地位颇高的知名君主，无论从所率军队的数量，还是从质量来说，伊凡雷帝这一方都远超斯大林所能触及的极限。因此在二人以“王权”真正相交之前，即使斯大林同志的意志硬如钢铁，也难免在漫长的战斗中损伤了并非钢铁的身躯。
即使如此，总书记仍向沙皇冲锋而去。
“……没有什么妖魔鬼怪会比社会主义更强大！看啊，工厂的烟雾是祖国的呼吸！这镰刀的利刃正阐述着社会主义的正义与荣光！让我们把一切躲在阴森破烂的老旧房屋里的妖魔鬼怪……连同房子一起炸成碎片吧！”
名字简洁的蒸汽动力锤，“呼吸”，与名字同样简洁的巨型金属镰刀，“灰烬”——若在平时，仅凭这两件散发着共○光辉的武器，就已是“谁不跟斯大林同志走，就让他跟列宁同志走”的完全保证。但此刻沙皇伊凡四世面容扭曲，水泥路面在她精致的皇室金鞋下裂出条条缝隙。
“雷帝”伊凡举起了那支俄罗斯史上最著名的手杖，杖端聚集着雷云与风暴，将天空中的云层也凝固成了难看的新形状。巨大的轰鸣声不断震响，毫不停歇。
一阵令人无法动弹的麻痹感笼罩全身，约瑟夫·斯大林的身周爆开无数电光。然而她还是用尽全力，将“灰烬”向伊凡雷帝掷去。
巨型的金属镰刀旋转飞舞如轮，一瞬间像流星般发出夺目的光。然而这厚重的金属武器也很快被伊凡雷帝的“王权”穿透，未能抵达那位沙皇的喉咙，就被雷电之枝牵引而下，掉落在滚烫的焦土上。
“呵。沙皇的法统消失以后，俄罗斯的大地上居然又出现了这种棘手的人物，居然让我不得不全力以赴。不过，要和我对战，还是为时过早……”
在这局势开始倾斜一刹那，伊凡雷帝没有犹豫，也没有为斯大林留下任何反应空间。因为她从来都是抢先抓住胜负的那个人，从不会在意礼仪、公平或美学之类无用的事物。
“为防万一，绝对不能让你再活下去。就这样死在这里吧，约瑟夫·斯大林。你也是配得上‘俄罗斯’之名的人，我会记住你死去时的样子——”
“……？！”
一声类似烧灼的轻响之后，又是一声金属落地的声音。
失手将权杖掉落的沙皇伊凡四世面露疑惑，低头看向地面。
而当她见到那支俄罗斯史上最著名的手杖上，还连着自己的一只右手时……
伊凡雷帝的神情，就变得更加惊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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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分钟后。
原本喧嚣的战场已一片寂静，伊凡雷帝败亡。斯大林的军队已在追逐敌方残部，而斯大林本人却留在了原地，孤身一人地站在了废墟与瓦砾之间。
刚才……她看到了。
她看到切下沙皇伊凡四世握杖手掌与那段手腕的……是一道光束。
而那光束……
那光束，直到上个世纪的二战终结之后，都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事物了。
…………
……
巨大的阴影自天而降，却并非高悬于天的“阿房宫”，而是另外一种浮空堡垒般的飞行器。然而虽然这飞行器射出的光束，是为斯大林解困而发射……但在这飞行器现身之后，残破的魔都街头却迎来了一种更加紧张、更加静寂难言的气氛。
战场上的暴雨正在止歇，雨水敲击建筑的声音开始变得平淡，但却几乎没有人注意。
“……”
此时此刻的约瑟夫·斯大林感受不到万事万物的运动，也听不到时光流逝的声音，仿佛世间一切都已悄无声息。突然间，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黯了下来。
然后，她举起手中余下的“呼吸”。
那柄蒸汽动力锤的后方正喷吐着白烟，但在被烟雾遮挡的斯大林的脸上，也并没有任何像是听得见蒸汽机的轰鸣……或者听得见“D·F·O”降落时发出的巨大声响的迹象。
“你……果然……还活着。”
四周的路面开始塌陷、消失。而在此之前，那位身穿黑色军服的金发少女已走下“D·F·O”，与眼前的旧日敌人站在了同一块空地上。
“你……不仅是带来战争、带来瘟疫的人。”
动力战锤的喷气口吐出了仿佛愤怒化作实质般的烟雾，吞噬了崩塌的高楼。
“你说你不想统治欧洲，你曾经只想当一个画家……这也许是真，也许是假。但像你这样的恶魔……即使成为画家，也必然会画出世上最恐怖的地狱绘卷！”
不顾王权携带者形象地，斯大林拾起了刚才掉落在地的金属镰刀“灰烬”。因为她知道若要与恶魔决战，就不可只为保全君王的气度，而令自己的战力再次削弱。
况且，她并不是君王……从来不是。
约瑟夫·斯大林从未想过要成为君王，只是她想要击败的对象，恰好是席卷欧洲的帝国而已。
如果阿道夫·希特勒没有获取“王权”，那她就不需要获取“王权”。如果阿道夫·希特勒只是一个穷困潦倒的小画家，那她就只希望自己画得比希特勒更好一些。
“你这恶魔……为何还敢出现在我的面前！”
“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我很明白。为了将你击溃，我自己也做出了许多不可挽回的恶行……我很明白，我斯大林根本也不是什么好人！但即使未来的史书将我写成魔女也好，写成比你更恐怖的恶魔也好，我——都无所谓！现在我要为地球杀了你！！！要为当年那么多死在战场上的年轻人……将你消灭！！！！！”
苏共中央的总书记紧咬下唇、双目圆睁。她将镰刀的刃锋划过拇指的关节。血顺着刀刃流淌，从刃尖滴落到地上。泪水从她的双颊流下，与血混在一起。她大口吸气，不自觉地发出了一声呜咽。
“好了。负伤的我可能无法打败你，但我也留下了与你同归于尽的秘术。与我一起下地狱吧，阿道夫·希特勒！！！你当年挑起了世界大战，与我为敌，为什么现在又要来救我？你来救我做什么……你有什么资格救我？！纳粹恶魔！！！！！！！”
“现在……你还有什么遗言？！？！说吧！我会听的！！！！！！！”
“对不起。”
“……呀？”
“你说得对。我不应该发动那场战争，我做错了。”
金绿色的瞳孔望进赤红色的瞳孔。来自德意志的少女一如既往地语声平淡，却说出了那位来自苏维埃的少女从未想象过自己会听到的话语。
“约瑟夫·斯大林……对不起。我这次来，就是为了说这一句。”
“对不起。”
…………
……
本已开始过载的蒸汽动力武器逐渐开始降温，寄宿在金属刃锋中的赴死秘术也已随风而逝、不见踪迹。
“唔……唔……这个嘛……”
光辉伟大、坚定果敢的总书记斯大林同志，抬手挠了挠白色的卷发，突然觉得自己的意志也不是时时刻刻都那么硬如钢铁了。
“算了吧。这样真令人难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