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一章】层叠

两分钟后。

在“非想非非想空间”中诸多目光的注视之下，“紫禁城”一方的前锋开始行动。

《霓裳羽衣曲》的音符在弦间游走，仿佛诸天仙佛在星月间巡游。但正在奏乐的唐玄宗李隆基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比起她倾注全部“王权”的乐曲，反而是仅仅站在那里的秦皇嬴政，在艺术性上立于更高之位。

——【【强大】】的个体之所以被称为【【强大】】，就是因为她在任何领域都无愧于【【强大】】这一评价。即使是对作曲一窍不通的少女始皇，若是要在作曲方面与音乐家唐明皇相比，也必然会远远超越后者，如同寒暑之别。

虽然这听起来很奇怪，但真正的【【强大】】，其运行方式并不基于逻辑。帝业祖龙口中说出的简单话语，就是比《霓裳羽衣曲》更能令人赞叹……在王权携带者看来，如果凡人不能理解这一点，那就是由于凡人所倚仗的思维底层基础……仍然太过简陋了。

逻辑本身，在“非现实”的世界中存在缺陷。一旦出现超越逻辑的状况，王权携带者自可放弃逻辑，但拥有基本逻辑、因果与科学素养的凡人，就只能在逻辑的框架下看待问题。所以“强者遇强则强”这一条非逻辑的规则……以及【【强大】】的本质，在并非君王的现代人眼中，都需要经历仔细思考与放弃思考的阶段，才能稍微抓住其中一丝残影。

“呼——”

唐明皇李隆基吐了口气，知道越是犹豫，就会越受重压，再也无法对这种天壤之别作出扭转或者影响……甚至多看一眼“祖龙”的面貌，都会在思维的湍流中多添一道迷茫。

于是，唐明皇以最认真的手法连按玉笛的诸多孔窍，却不将它放到嘴边。那是她谱曲时所用的乐器，但现在已不需要吹奏就能发声。此后《霓裳羽衣曲》中的意境弥漫而披散，仙人身着霓裳羽衣，带着“开元盛世”中的从容，踏于乐音之上，阻拦在秦皇面前。

“帝业祖龙”目不斜视，继续向前迈步。

霓裳仿佛焰辉，羽衣折射光华。盛大的曲调如瀑布般淹没少女皇帝嬴政的身影。但首先碎裂的是唐玄宗手中的玉笛……在碎裂之后，它的质地变得不再光洁，而是粗糙黯淡，像粗砺的石头，而且并不完整。

然后曲中的“王权”熄灭，唐玄宗的生命也熄灭。秦始皇没有多看一眼她的尸体，似乎完全不关心那位曾经创造“开元盛世”的李唐天子，究竟阻挡了她几秒的时间。

足迹踏过血液，将“王权”的残迹踩出水塘般的凹陷，如同狂风吹散时间之灰。

“我明白了。”

眼见唐玄宗败阵身死，罗马皇帝查士丁尼一世的神情，反而从固体似的肃穆，微微变化出了一分轻松。因为先前她想象不出自己应当如何出手，但现在……

“我，想到了。”

她张开双眼，眸子里没有倒映真实风景，而是由金色与各种彩色的不规则图形，所镶嵌拼贴之画。此时她眼中的魔都、战场、世界与秦皇，全都如同君士坦丁堡圣索菲亚大教堂的顶上花窗一样，闪烁着神圣规制的色泽。

身为“不眠的皇帝”，她理解自己在尘世的工作，必定就是神在天上的工作。以这坚定的信仰，她无分日夜地重塑了伟大的罗马帝国。而此刻她要以同样坚定的信仰，将她身旁数十米范围的“非想非非想空间”，扭曲成为她以真正信仰绘制的空间——

不是以原子、分子来构成世界，而是以纯粹的信仰……与纯净的荣光！

秦皇嬴政看了查士丁尼一眼，随即继续前行。

拜占庭皇帝瞳中所见景物展开的速度，与常人眼球接受正常景物信息的速度相同。也就是说——是光速。但在“帝业祖龙”看了她一眼以后，后发先至的目光立刻压过了教堂彩绘之光。

随后查士丁尼大帝的眼球融成玻璃，从眼眶中流下——直到这时，绝大多数远观的君王与军队，都还没有看清究竟发生何事。

查士丁尼想要目视的神圣，最终只停留在了她的瞳孔深处。原本将要从物质结构本质上毁灭数十米范围“世界”的王权，也就此终结，不复存在。

“我要杀死多少这样的君王，才能有君王真正令我感到……‘她，要来杀我’？”

少女祖龙仍然步履稳定，但语声中却遮掩不住微淡的轻蔑——不过，从另一角度来看，能够受到真正【【强大】】者的轻蔑，也可说是身为君王的……某种特权了。

秦代的始皇不会蔑视弱者，因为弱者于她毫无意义，也无任何了解的必要。而身为王权携带者，能引动“帝业祖龙”投射的情感——哪怕是“轻蔑”这种情感——都已是一种殊荣，可谓不朽之碑。

…………

……

“那就由我，来杀你。”

突如其来响起的语声，并非源于残余的领军者，晋之太祖司马昭。而司马昭环目四顾，只见到一位身披兽皮的黑发少女，从楼宇间不起眼的角落缓步走出。

“若问为何要杀……原因倒也不怎么复杂。”不知名的少女叹气，随口咬了咬手中握着的一株紫色草叶，“因为我喜欢凡人，但却不怎么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