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七章】从何处来

不久之后，小光见到了那个婴儿。

那时她已经做好心理准备，预计自己会再一次为那种难以言说的“王权”而惊异。但奇怪的是，这个从胚胎变成少年、又从少年向后回退的婴儿，已经不再随时向外展露超越常理的奇特“王权”。

与影像中记录的少年相比，婴儿的脸庞只是普通婴儿该有的脸庞而已。这一次小光已无法仅从他的面容细节中，就看出他比世上所有君王更像君王。

“难道‘王权’已逝？”

她伸手触摸婴儿的皮肤，同样也没有感到什么异样。但她体内身为汉光武帝的那部分告诉她，事情并不像表面那样简单。

“不，不是消逝。”她想，“只是隐藏、收缩……或者，变形。”

——通常而言，“王权”仅与精神有关。或许“神”的特征偶尔会体现在肉体，例如背生双翼、三首八臂、顶上光环……等等。但“王权”寄宿之人，一般并不会被“王权”影响躯壳。

然而此时此刻，小光所见的那具婴儿肉身，却打破了她在汉代的中原、在2056年的“非想非非想空间”魔都，所形成的所有认知……

“是‘王权’。”她想，“异常之处在于‘王权’的显现形式。”

所谓“王权”显现形式，对王权携带者而言，就是以“王权”塑形成符合专属于己的不定形之物。“王权”千变万化，而它的显现形式自然也同样如此。

“王权”显现形式可以是星，可以是字，可以是光，可以是焰，可以是体验，可以是言语，可以是病痛，可以是武器，也可以是磨炼技术后升华出的技艺……但从没有任何一位王权携带者的“王权”显现形式，是那位王权携带者本身。

——这婴儿的“王权”显现形式，正是婴儿本身。

虽然“王权”绝非物质，但如果要把普通的“王权”比拟为物质，并且假设它在构造上的倾向，约等于水，或任何流动液体的话……

那么，这婴儿的“王权”，就是完全凝结的固体，如同溶质析出后的结晶。

固体。

“王权”的固体。

附着于躯壳，而非精神。

也就是说……中空。

一层中空的固体，并不排斥外部液体的进入。

“简直像是……像是……”

小光沉思良久，突然之间灵光一闪，于是便知道了应该如何形容这种现象。

“像是……容器？”

…………

……

“来做进一步的检测吧。”小光将婴儿抱入黄铜星图，一片远星中有透明龙形隐约出现，龙须拂过婴儿的脸颊，“既然我把你带到这里，我就要先来看一看……你的名字。”

这星图是她以魔法自制的产物，并无任何现代科技夹杂其间，因为那时小光并非黑衣特工，与【有关部门】也还尚无任何瓜葛。

几乎是婴儿进入星图的瞬间，缓慢旋转的星光就飞速转动成了揭示答案的星相——与小光本人的感受相类似地，婴儿体内确实不存在什么惊天动地的王权量级——以量级而论，不仅没有“帝业祖龙”的高度，比起小光本人也还相差很远。

但那王权的性质十分特殊，即使小光不愿用“更加高位”来描述它，也不得不把它称作“更加异常”的事物。

在这之后，检测用的仪器开始崩溃。

小光惊异地目睹星空飞散，连“星”带“空”一起化作虚无。星天之下的透明游龙试图抓取婴儿的“名字”，但似乎正是因为这一举动，方才导致了仪器内部宇宙微缩图景的彻底毁灭。

“没……有……名字。”

在最终分崩离析之前，以一团星光捏造而成的虚拟之龙，向它的主人高声宣告。

“没有名字！他不是人类历史上存在的一切诸王！”

“他也不是人类神话中传颂的一切诸王。他不在任何已知范围之内。”

“他不是世人已知之君，他不属于已知的世界！”

“但他确是君王无疑——不可思议啊，看这无名之王！为何你要将他带到我的面前？他——”

…………

……

龙吼陡然停止。但无需仪器再多报出何种结论，小光也已明白这其中究竟有何含义。

原本她也猜想，可能婴儿是神话中的人物，比如奥丁、宙斯、昊天上帝。可能婴儿存在于幻想与非幻想间的历史，比如三皇五帝、格萨尔王、奥德修斯……但说到底，像宙斯或朱庇特这一层次的神王，如今也只是万神殿里的万神之一。虽然那是奥林匹斯山的神界统治者，但按照王权携带者的标准，也不会高过神名为“尤利乌斯”、人名为“凯撒”的那位无冕之王。

她还曾有另一种猜想，会不会这婴儿是生前未成君王的君王？比如华夏文明的“文圣”孔子，后世就有“素王”之称。而与之相对的华夏“武圣”关帝，也是死后成王、所以为王之人……但既然仪器检测的结果与历史、与神话全都无关，那么这婴儿的来历，也就依然成谜，毫无头绪可供探测了。

“既然是无名的人。”她对他说，“那我就叫你无名氏吧。”

与此同时，一个想法在她脑中逐渐成型。

——那是一个，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那绝对【【【异常】】】的少年，就这样出现在世上的想法。

“很遗憾，无名氏。”她再次注视他的眼睛，“虽不知你是哪位君王、为何降生，但我必须消灭那些威胁世界存续的事物……而你正是，威胁世界存续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