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斩钉，截铁
清凉院乔治神父仍在无名氏身后喋喋不休，而无名氏的目光却已投射在前厅墙壁上的某处。一个声音突然在他脑中爆发，仿佛生锈金属的哀鸣，又好像利刃刺入骨骼的摩擦声。这让他感到有些不适，手掌上隐隐约约地传来一些疼痛之感。
无名氏所见之物，是一枚黑色的铁钉。
它孤零零地嵌在墙壁上，没有固定什么也没有挂着什么，只是歪斜地钉在那里，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但不知为何，这种锈迹斑斑而又平凡无奇的造型，却似乎让无名氏觉得有些熟悉。
少年特工静静地看了一会，突然打断了神父的热情讲解，把有关牛翠兰大主教与82年圣水的故事丢在一边，示意他跟着自己走向那面墙壁，然后在铁钉刺入的位置前驻足。
“这是什么？”他问。
“让我看看……咦？愿主保佑，这好像是一枚圣钉的仿制品。但它应该被安放在光荣圣洁的展示柜里，怎么会钉在了这面墙上？”清凉院乔治神父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生锈铁器，迷惑地转头望向无名氏，“你也是知道的，我的朋友。我们教堂里供奉着真正的圣物，所以我们也会寻找一些其它圣物的仿制品，借此增添祭坛的光彩，完整我主的荣耀。”
无名氏知道圣钉的来历，也知道魔都佘山天主教堂内为何会供奉一枚仿制的圣钉。因为真正饱饮神之血的圣钉，与朗基努斯之枪和真十字架一样，是历史中“将于地上作王千年”的弥赛亚受难圣器之一。
千年之前，罗马皇后海伦娜前往圣地耶路撒冷朝圣时，发现了耶稣受难时所用的那座真十字架，于是将真十字架上的钉子带回本国。此后她将其中一枚镶嵌在她儿子君士坦丁所戴的头盔，一枚用于制成骑马用的马辔，一枚镕入皇帝雕像的头部，而第四枚圣钉则被用于平息亚得里亚海的一场风暴。
多年之后，圣钉在世间辗转流传，也逐渐开始变得真假难辨起来。例如伦巴第的铁皇冠，就号称由圣钉熔铸而成。但圣钉的数量远远不如真十字架碎片，所有可能的真品都已在最近这场圣物狩猎行动中被【有关部门】寻获，并不存在尚有缺漏的可能性。
因此，佘山天主教堂内的圣钉仿制品的确就只能是仿制品。无论是清凉院乔治神父还是少年特工无名氏，对这一点都不会存有任何怀疑。
听完神父的解释，无名氏了解了自己此前的不适之感所从何来。这枚仿制圣钉应该不是什么简单的能在淘宝上买到的量产货，而是来历不明的珍贵之物。在真十字架碎片产生异动、散发“王权”气息时，它受到了非现实的感召，被引发了一些共鸣，但因为不是原品，所以并不神圣。对于非教徒的无名氏来说，这只能让他隐约感受到模糊的刑具特质，而非神子赎罪后的荣光。
“原来如此……好像不难解决。”
作为【有关部门】最高等级特工的无名氏，现在正是展现专业素养的时刻。于是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副墨镜戴上，在清凉院乔治神父眼中变得更像一位典型的黑衣人。然后他让眼部毫无防护的神父转过身去，开始进行某种可能伴随剧烈闪光现象的操作。
“特工兄弟，您这是在做什么？”清凉院乔治神父不甘寂寞，即使在背对无名氏的情况下也不忘锻炼自己蹩脚的翻译腔中文。
“按照经验展开工作，先从成功率比较高的简单方案试起。”无名氏一边取出一枚脉动瓶盖大小的金属圆盘（嗯，2056年也还是有脉动的，虽然没有可乐那么畅销），一边回答着神父的问题，“这种事我见得多了，西方哪个圣堂我没有去过？月球上的朗基努斯之枪，比这种赝品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我把它……呃，我没把它怎么样。忘了上面那句吧。总之，对这种普通的‘非现实感应’进行处理，也不能算是什么高难度任务。”
他把那枚金属圆盘翻转了一下，找到了侧边的某个突出按钮，按了一下，然后把圆盘放在掌心，向墙边走了一步，小心翼翼地伸手靠向铁钉。
烟雾般的光芒从圣钉表面升起，先是扭曲黯淡了一会，没过几秒就开始大放光明。从圣钉中飘荡而出的异声不再仅仅影响无名氏的脑部，而是化作正常频率的音波，回荡在教堂大厅的穹顶之下。
这时，佘山上方的云层突然散开，一道阳光倾泻而下，透过镶有彩绘玻璃的落地窗，被分成了几道色彩相异的光束，却全都汇聚在了黯淡的黑色铁钉表面。
生锈金属的哀鸣更加强烈，利刃刺入骨骼的摩擦声低沉刺耳，却无法分辨来源。宏大的回音自四方涌来，仿佛无所不在。
“哦！见鬼！就是这种声音！”清凉院乔治神父激动地高喊，“这就是最近一直困扰这座教堂的邪恶低语！愿我主知道他的羔羊受了多少苦楚！仁慈的天主在上，你是怎么做到的，无名氏兄弟？”他问，“连牛翠兰大主教的诵经与整个唱诗班的赞歌都无法消除这份邪恶，你手上的这件奇妙的小东西又是什么威力强大的神器？”
“……”
无名氏没有回答。但这并非出于对【有关部门】绝密信息的守护，而是出于某种恰恰相反的原因。
要想解除真十字架碎片的异动“王权”对这枚仿制圣钉带来的负面影响，诵经与赞歌确实有效。至于清凉院乔治神父提及的两次失败，其实是因为现世被入侵后王权压过了教权，导致圣言力量有些不足。
既然不足，那就多念。
——无名氏手中的这枚金属圆盘，不是【有关部门】秘密研发的武器，而是一种被称为“光盘转经轮”的常见佛教用品，只是被无名氏擦除了佛经，重新灌入了圣经而已。在随处可见的淘宝店铺页面上，是这样描述这件技术含量极低的简单商品的：
“光盘转经的最大优势，就是体积小巧、念诵咒语遍数极多，威力不可限量。一张32TB光盘里刻写的咒语有1亿亿亿亿亿亿亿亿亿亿亿亿亿亿亿亿亿亿亿亿亿亿亿亿亿亿亿亿亿亿亿亿亿亿亿亿亿亿亿……条，这其中有240个亿字。光盘旋转一圈，就可以获得如此功德，可得吉祥圆满，可消除重如须弥山的大罪障，乃是普渡众生、不可思议的法器，是末法时代重病的猛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