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骰子已经掷出
星夜之前的白昼，修罗国岛屿上大片森林的某处。水边的青蛙追捕着飞虫，树上的蜂窝散发出蜂蜜的香味。现实的孤悬太阳与非现实的太阳之链照耀着微灰的云层，暖洋洋的阳光令现实与非现实的所有生物昏昏欲睡。
在这临近魔都本土的林间，有人正在野餐。
“你可能记错了。朕不认识什么小燕子，也不记得什么大明湖畔的夏雨荷。”
一张浅蓝色的桌布铺在草地上，坐在桌布南面的少女摆出了双手交叉的手势，正在努力纠正坐在桌布西面的那位少年的历史常识。
南面的少女自然是乾隆皇帝，而西面的少年则是黑衣特工无名氏。与无名氏同来的芙拉坐在桌布东面，小口啜饮着颜色诡异的饮料。
桌布上放着的所有美食，每一道都是乾隆亲手所制。无名氏发现其中一个饭盒里放着一堆金色的油炸蝎狮甲壳脆片，但无名氏并不惊慌。
就这次野餐而言，蝎狮还不算是最可怕的生物。
“反正去掉头都可以吃。”这就是乾隆皇帝对那些超出现实范畴的奇异生物抱持的信条。身为一位极其著名的美食家，她理所当然地也养成了自己动手的兴趣爱好。不过就像所有的业余爱好者一样，乾隆本人的厨艺也只达到了“勉强说得过去”的级别。——若要形容的话，乾隆的烹饪水准，就差不多约等于她写诗的水准吧。
顺带一提，乾隆皇帝爱好文学，一生作诗四万三千余首，是中国历史上写诗留存至今最多的人，以业余爱好者之身进入了著名诗人之列。她在各地名胜古迹留下无数墨宝，也很喜欢给古画题诗。可惜人间无情，往往将她视作名胜与名画的破坏神。例如她最近的一首诗，写于2056年，内容如下：
《咏光武》
光武登天起云台，
赤符金策动星辰。
一秒陨石八百颗，
每颗三室一厅大。
据报导，此诗描绘的对象——汉光武帝刘秀，对此拒绝发表评论。
虽然乾隆皇帝总是喜欢烹饪那些常人不太敢吃的东西，但无名氏在某种意义上也是她的同类。如果不是对超越现实之物抱有特殊爱好，他也不会轻易放弃现实世界的现实生活，踏入“非想非非想空间”之内的战场。而这样一位兴趣使然的“王权感染者”，在兴趣使然之下，拿起一块油炸的蝎狮甲壳脆片，开心地品尝起来，也不算是什么不可接受的怪事了。
“哎其实还蛮好吃的。”无名氏点了点变成金黄的呆毛，“嚼嚼嚼。”
“什么叫‘其实’啊，它就是很好吃啊。”乾隆手中的筷子伸向了桌布上的另一个饭盒，“嚼嚼嚼。”
“我最喜欢这个娜迦沙拉，有一点蓝色的血丝在里面。”芙拉说，“嚼嚼嚼。”
…………
……
三个缺乏人类一般常识的“王权感染者”，品评了一番缺乏人类一般常识的美食之后，话题终于突变，不知被谁引向了昨日一战的终局方向。
“为什么是‘元吉’，而不是‘无不利’？”对于这个问题，周文王也曾注意，但因为大敌当前，她并没有深究。反而是另一位参战者芙拉记住了这个细节，将疑惑保留至今。
“嗯？怎么会是芙拉问这种问题？”无名氏大吃一惊，觉得这种智慧的闪光与她的风格并不相符。不过仔细想想，芙拉的记忆质量确实相当不错，与她那种经常脱线的性格无关，“算了，我多说一句的话你肯定又要打我……暂且把你的智力问题按下不表，说回‘元吉’和‘无不利’的问题吧。虽然它们都意味着正面的命运，但是……”
五分钟后，在国学功底比无名氏更深厚一些的乾隆皇帝的补充之下，西洋吸血鬼少女芙拉大致明白了那些《周易》中的名词区分。按理说那时周文王正要进攻，期望的当然是“无往而不利”的定数。虽然“元吉”也是命运的光明一面，但也从未出现于这种场合。
“这个问题……其实和罗慕路斯之死一样，也都不是她的错。为什么是‘元吉’，而不是‘无不利’？因为‘命源迷航’判断的命数，总是需要有一个主题的吧。”
无名氏一边说话，拿起一块油炸的蝎狮甲壳脆片，放进嘴里。
“原因很简单，嚼嚼嚼……‘命源迷航’为谁指示命运之数，释义中显现的描述就以谁的愿望为准。当时我已用‘全视之眼’抢下了‘命源迷航’的使用权，所以这个‘元吉’是回应了我想要指示的命运之向……而不是周文王本人想要的，‘无往而不利’的‘震’之天雷。”
“哦？”芙拉没想到无名氏不仅阻止了周文王的意愿，还对“命源迷航”提出了自己的愿望，“那么，当时你心里想的，是要它指出什么样的方向呢？”
“你忘了我们还有正经事要办吗？除了支援中山公园的反抗军战线，我们的另一个目标是什么？”
无名氏摇了摇头，痛惜于自己刚才还在心中称赞芙拉智慧的闪光。
“当时我心里想的，是要它指出王权携带者朱允炆，也就是建文帝——此刻所在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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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容器’少年仍将继续的胜利了，遥远东方国度的国王。真是很有意思……‘容器’少年的行动，不仅涉及‘新罗马’与‘旧罗马’的斗争，还涉及了‘罗马’与‘秦’之间的奇妙关系。”
尤利乌斯·凯撒并不知道崇明岛上某个野餐会之间的交谈，她只是给出了自己的猜测而已——从结果来看，她的猜测并无错误，而周文王被提醒了这一点后，也以自己的分析得出了相同的结论。
“身为罗马皇帝法统的创立者之一，其实我对‘容器’少年想要创造的‘新罗马’之王，那个名叫特朗普的美国总统，还挺感兴趣的……不过，更令我在意的，还是所谓‘新罗马’的源头。如果‘新罗马’的法统继承自‘秦’之法统，那么……”
“那么建文帝朱允炆现在正在摘星楼上做的那些事，对你来说也变成有意义的事了。”侧坐在木剑上的周文王如是回答。
“‘罗马’与‘秦’……海洋文明与陆地文明。我、奥古斯都与秦皇嬴政所创造的、位于世界东西两端的两种皇帝法统，在世人眼中的象征就是如此。但奇怪的是，反而是继承了“秦”之法统的明朝，发现了文明世界之外的最后一片大陆……”
凯撒举起金杯喝了口酒，神情若有所思。
“对罗马的君王来说，地中海只是罗马帝国的内湖。我们会寻求地外之海，也会寻求海外之地……我不认为建文帝的王权有任何机会接近我‘尤利乌斯’的层级，但她现在的动向，还是比特朗普二世更值得令我关注……”
“用你自己的名言来说，这就是‘骰子已经掷出’。”周文王说。
“是的。”无冕之王大笑起来，“骰子已经掷出——既然这是一场涉及‘罗马’的赌局，那尤利乌斯·凯撒又怎可能不成为赌桌上的玩家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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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海岸与法则的轮廓》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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