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塔

名为刘禅的女孩躲在小光与无名氏身后，巨大的灰色人俑机甲降落于地，一步一步向前逼近。然而正在这时，从一江之隔的东方○珠方向，传来了沉闷的声响。

一阵震动过后，灰色机甲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周身散发出的气息变得更加凶暴起来。无名氏扭头看向外滩，试图寻找声音的源头，随即发现那似乎正是东方○珠曾经矗立的位置。

——水泥扭曲、砖面开裂。似乎有某种未知的庞然大物，正在从那片冲积平原的地底缓缓上浮。

从它移动时发出的隆然轰鸣可以得知，它与先前轰然折断的那座暗红色电视塔，体积甚至不在同一量级。

空气中亮起荧荧灯火，不知从何而来。灯光映照之下，无数黑影正在黄浦江的水底穿梭聚集，逐渐凝成实质般的黑暗。浦江两岸的建筑全都开始震颤起来，甚至影响到了天空中的沙海与盐海。沙雨与盐水之雨开始飘落，混杂出奇特的色泽，如同死者的手指，来回摇动。

“光……光武大帝……”目睹了对岸正在发生的奇景之后，刘禅语声颤抖，“此等天象，主……主何吉凶？”

小光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东方○珠折断碎裂的残骸。无名氏站在她的身旁，用眼角的余光捕捉着灰色机甲的动向，以备不时之战，随时准备出手还击。

五秒过后，小光的神色略有变化，似乎从漫天异象中看出了一些值得关注的线索。

“怎么样？”无名氏单刀直入地问，“有头绪吗？”

“做好最坏的打算吧。”小光眨了眨眼，眉毛的弧度稍带弯折，“封神时代的同温层堡垒，马上就会与我们见面了。”

“喀——”

仿佛回应小光那番话语一般，江水中的黑暗弥散开来，登上了岸边的陆地。在那之后，黑暗将它接触的一切尽数熔化——建筑、树木、电线、标牌、路灯、行人之影……一切都被黑暗的狂风卷走，而东方○珠的遗址不再毫无生气地倾倒于地——它开始缓缓升起，如同活物一般变形生长。

江水翻卷着为新生的黑暗腾开空间，形成了无数个大大小小的漩涡。在这些漩涡围绕之下，九条巨大的长尾剪影逐渐凝聚，仿佛直连于天。

随后，剪影中的狐尾卷起那座魔都地标的残骸，如同蟒蛇吞噬大象一般，彻底覆盖了三颗暗红色的珍珠，以及那些串起了珍珠般建筑的庞大钢柱。

“它要对……东方○珠做什么？”

无名氏与刘禅的心中，同时浮起了相似的疑问。而知晓这份答案的小光，则是已经开始思考这份答案本身所代表的意义。

如果将近百年来屹立于此的东方○珠比作江边的礁石，那么，被九尾剪影吞噬的现在，它已从礁石变成孤岛，并且仍在不断扩张，不知究竟将要生长到何种大小。

黑暗如火焰跳跃，如水汽弥散，如飞沫四溅。

在那之后，从这黑暗之中，显现出了一座高塔的轮廓。

以黑暗将汉昭烈帝吞噬的少女，在皎洁黑暗的照耀之下，登上了高塔最上阶的楼梯。

“萧伯纳说，我们不是因为年老而停止玩乐——我们是因为停止玩乐，所以才会变老。”

商代最后一位君主，帝辛子受，被称作“纣王”的少女，以一句一如既往地莫名其妙的开场白，拉开了非想非非想空间内部，‘王权携带者’与‘王权感染者’正式交锋的序幕。

“舞台是——国土！演员是——君王！导演是——我！”

商代少女君王的眼神中带着一丝疯狂的神采，同时还燃烧着无限炽烈的热情。比起先前那位令无名氏大吃一惊的冷淡元首，这位华夏文明史上著名的暴君，才更像是一位恶魔般的演说家与煽动家。

“乔治·奥威尔曾为我们描述某种情形：时间是星期天下午，你把双脚搁到了长沙发上，鼻梁上戴好了眼镜，打开《世界新闻报》。你的面前摆着烤牛肉和约克郡布丁，或者浇苹果调味汁的烤猪肉加上羊油布丁，然后是一杯可以说是结束美餐的深褐色浓茶，使你感到十分心满意足。你的烟斗在美滋滋地吸着，沙发靠垫软软地垫在你的身下，炉火正旺，空气暖和温馨……在这幸福的环境中，你最想要读的新闻是什么？”

“……”

“…………”

“自然，是关于一起谋杀案的新闻！！！！！”

纣王揭晓答案之后，那座追杀刘禅而来、原本面目模糊的机甲，似乎连五官都变得清晰了一些。在灰色人俑那张绝无任何表情的脸上，也开始出现了接近于“表情”的人格痕迹。

“各位，我为你们准备了名为‘厮杀’的礼物！舞台已经备好，剧本已经完成，所有自愿与不自愿的演员，也都正在陆续赶来。而我本人……将会尽心尽力、尽职尽责地……隔岸观火！！！！！！！”

纣王拍着高塔顶层的栏杆，放声大笑起来。

“所以说。”无名氏对小光低声发问，“那个自以为是人生导演的恶趣味的家伙，确实就是我们已经猜到的那个人吗？”

小光点了点头，以此作为一种默认的回答。

“那么，这座从东方○珠的残骸里生长起来的，比巴比伦通天塔更高的建筑，就是你刚才提到的，封神时代的同温层堡垒？”

“没错。”小光再次点头，“如果要用一个你更熟悉的名字来称呼它的话……那么你也可以把它叫做，‘摘星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