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苏听见倪峥嵘的叫喊之声，又没有见到人出来经管，还是以为倪老头儿在喊“你和稀”，心想：“倪老头儿轧了这么多年的面，经验一定丰富，可能看见水撒少了，也许干了轧不成器，要我多撒点儿水。”如此一想，又端起瓢又撒了一遍水继续揉搓。

紫苏又搓揉了一会儿，感觉到差不多了，可是倪老头儿就是不出来看一下，到底要不要得？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喊道：“倪老头儿，你出来看一下嘛，我觉得这个面差不多了，你看要不要得了，如果要得了，就来照管轧一下。”

倪峥嵘睡在床上，连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好躺到那儿，有气无力地叫喊：“贺喜，贺喜，”没有听到回答，继续拖声摇摇地喊道：“倪贺喜呃……倪贺喜呃……”

紫苏听到喊声，以为是倪老头儿喊她：“和稀，和稀，你和稀呃……”心相：“倪老头儿在埋怨我把面揉干了。”

她端起水瓢再撒一遍水，搓揉一阵觉得差不多了，便又喊道：“倪老头儿，这个面揉得要不要得了，你出来看一下嘛。”

倪老头儿继续叫她：“和稀，和稀，你和稀呃……”

紫苏只好继续往揉面盆里洒水，如此三番五次，最初一面盆散酥酥的面条面，经过数次洒水之后，已经揉成一团，完全可以拿来擀饺子皮。

可是，只要她一喊倪老头儿出来看一下，倪老头儿偏偏不出来，还在一个劲地叫她“和稀，你和稀呃……”

看到成了一盆面团，他还在一个劲地叫自己“和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紫苏由不得没好气地说道：“倪老头儿，熟人熟事，我回回来照顾你的生意，今天你怎么老是瘫子撵老虎——坐到吼，未必你的贵步就硬是难得动？喊你出来看一下，都不肯出来，横直喊我和稀，知不知道，今天已经给你耗子掀门帘——露了一小手，我的面已经成了饺子面。你说，到底要我和到好稀，你才肯轧，干脆听你的，把水一次加个够，免得一喊你来看，你就要我和稀，或者你自己来照看，一次就把水撒足，省得一会儿又要加。”

倪峥嵘有气无力地叹息：“哎呀，大嫂，实在对不起！我生病了，睡在床上，动都不能动，没有办法，只好喊我的儿子倪贺喜来照看你轧面，哪个喊你把面和稀嘛。贺喜这个狗东西，他妈的个B，这会儿不知道野到哪里去了！唉，一街的龟儿子都不像这个狗东西，一天到晚，不把自己的财门守到，硬要去守别个的牢门，真正呕死人哪！我这么喊都喊不回来，屋里这个生意还要不要照看？我已经病入膏肓，床都起不来，贺喜只顾贪玩，也不肯照料轧面，哪一天我一口气不来了，看这个龟儿子还活不活命？怄死人哪。”

听见倪老头儿的回答和埋怨，紫苏看着一盆饺子面团，哭笑不得，自叹自怨：“难怪今天早上，老鸹子在我屋头团转横直哇哇地叫，就知道要有事，原来是要背这个时！哎呀，硬是冬瓜皮做帽子——霉透了顶。拿起一盆饺子面，这下怎么整嘛！”

酒仙儿讲完，大家认同有趣喝了一杯酒。

名叫石柳子的石一瓶，解放前就在盐厂给资本家熬盐，解放后，仍然留在大宁盐厂当工人。刚到天命之年，长得不高不矮，身子瘦弱，一年四季在车间熬盐，晒不着太阳，加上生活固定，因而皮肤白晰、脸色红润，酒量特别好，一次酒友聚会，一个人喝完一瓶六十度的泸州老窖，仍面不改色心不跳，说话一点儿不含糊，于是石一瓶就这样喊开了。听罢酒仙儿讲的故事，他也指名道姓说：“屠夫老爷，俗话说得好，有挑菜之意，必有勾菜之心，你闹起要酒仙儿给大家讲一段，酒仙儿讲过了，下面该你给大家来一段。”

卫图夫听见点将，立即答应：“要得，我来给大家讲段笑话。”接着一本正经讲道：十几年前刚刚解放不久，马戏团来大宁厂演出。

演出几场之后，我们这儿的一个鳏夫，不知道从哪得来消息，听说那个马戏团要散伙，这句话犹如电光火石在他心中一闪，照亮了他那孤独的光棍之心。

原来他已经看上了那个表演蹬技的女演员：二九年华，中等身材丰满动人，满头秀发乌黑发亮，为方便演出而剪成齐耳短发，皮肤细嫩光滑，椭圆形的鹅蛋脸分外漂亮，上台演出化装，抹着粉红的胭脂，恰似一个熟透了的红苹果；五官分布匀称：两道好看的柳叶眉，一对丹凤眼，眼珠晶莹透亮，闪灼着智慧的光彩，鼻梁高挺，俏丽的樱桃小口，两排洁白如碎玉般的牙齿。好一副美人胎子，在戏台上走动，步履轻巧而稳健，极富韵味，煞是好看。

自古以来，情人眼里出西施，何况还是这么一个粉装俏脸的俏佳人，早已招惹得我们的光棍兄弟伙拴不住心猿意马，跃跃欲试，癞克包想吃天鹅肉——心高妄想欲请媒人前去说合。

他一时拿不定主意，便先来找我商量，要我来帮他出出主意、想想办法，怎么样才能够把那佳人说得动心，如何才能让她答应嫁给这位光棍老兄。

我一听，这件事非同小可，弄得不好的话，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赶紧打破：“老兄，你不要做梦娶媳妇——尽想好事，这门亲事攀不得！”

这位仁兄反问我：“为什么？莫非你妒忌不成？哪个叫你早不早就把婆娘讨了？这会儿看到我眼热了？”

我指着这个不开窍的脑袋瓜子说：“哪是我妒忌你、眼热了！你想一想，这个马戏团，走南闯北，不知经过多少地方，到过多少府县，真的散伙，那女娃儿早已嫁人，哪会到我们这个小地方来？”

这个光棍还不肯相信，他仍痴心妄想地说：“那倒不一定，因她年龄不太大。”

我便继续给他泼冷水：“话又说回来，就算是真要嫁人，这个女娃儿也不能娶，更不能请媒人去提这门亲。”

这位仁兄还傻戳戳地问：“为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