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话音未落，又紧接着磕了三个响头，头颅重重砸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咚咚作响。最后一下，头抬起来的时候，额头中部赫然泛红，隐约可见皮下的肉和细小的石子。
青石板上那一小滩血液散发出的腥甜香味，弥漫在空气之中，让顾韶元不自主地用手抹了抹鼻子。
“王爷的大恩大德，今后奴婢有什么能为王爷效一份力的，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那女子坚定地说道。
“你可知，此番你这件事儿，若是西楚那边亲自解决，你定没有机会还能站在这里？”顾韶元并未理会她的感恩之词，将个中利害为她娓娓道来。
“奴婢知道，奴婢知道。”那女子再次恭下身子，双手交叠置于额头前方，恭恭敬敬地趴在地上，“西楚家里的手段，没有人比奴婢更清楚！他们丝毫没有将我们这些暗卫放在心上，只把我们当权谋的棋子，用时毫无人情味，不用时弃我们如敝履。王爷宅心仁厚，若没有王爷费心打救，我可能早已变成一个死人。”
“你还算看得通透。你可知西楚皇宫那边知道你被抓时，是如何对我说的？”顾韶元未等她回答，兀自回答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就这八个字，就定了你的命运。”
话落，顾韶元看到自己视线之中那个仍旧匍匐着的躯体略微抖动了一下，但他并未就此停止。“你为东陆效力多年，在这西楚宫中受尽了苦楚，方从普通暗卫做到高位，没有功劳也有不少苦劳。却因为一次小小的失误，那边不论你有没有泄露他们，就急着要灭你之口。这一切，你做何感想啊？”
那女子终于抬起了头，眼里满是恨意，“奴婢出身卑贱，命如草芥，不敢有何异议。”
“当真？你敢说自己对他们一点儿恨意都没有吗？”顾韶元对上那女子毫无惧色的目光。
“求王爷放过奴婢！”她再次深深地跪了下去。
“嘴可以骗人，但你的眼神骗不了我。”顾韶元毫不给脚下人喘气的机会，“想你也是个明白人，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看到她身子紧缩做一团，略微有些颤抖，顾韶元接着说道，“西楚是如何对待背叛组织的人，你知道吗？”
“杀……”
“还有呢？”
“将头割了带回家中，并将全家都杀了，无论男女老少。”
“你家中还有何人？”
“奴婢家中还有一对年迈的父母和一个妹妹。”
“妹妹多大？”
“年方十岁。”
“仅十岁，还有两年就要参加暗卫组织的选拔了。你远在东陆，妹妹又还小，可有人照顾你年迈的父母？”
“王爷所说真是奴婢心中所担忧的。家中无人，一直是靠奴婢在这东陆做暗卫，才换得银两扶持家中生活。”
“竟是如此。可怜你的孝心了。若我说，今后你父母和妹妹的生命安全和荣华富贵交由我来负责，你妹妹也可免去进入暗卫组织，你可愿意？”顾韶元抓住她的死穴，开出了她根本无法拒绝的条件。
“奴婢……奴婢求之不得，只是王爷有何条件，需要奴婢做些什么？奴婢定当万死不辞。”
“雪枫，你如此有孝心，本王怎可能让你和家人生离死别，无需交出生命，你的命始终是你自己的。但是天下也没有免费的午餐，本王只需要你提供所有西楚安插在东陆皇宫的暗卫名单，包括每个人负责的任务；并且，往后你在宫中传消息时，不要忘了告知于我便可。”
“并不会影响到你在西楚那边的任务，而且你放心，你若是在我手底下做事了，我定不会泄露你的身份。”
“谢王爷给奴婢这个机会，奴婢定会好好珍惜，全心全力为王爷效力！”雪枫面露喜色，大幅度地磕了一个又一个响头。
“好。你起来吧，往后无需再行这么大的礼。等美人丸之事的风头过去，我再想办法将你调出泔水局，你一个姑娘，怎能一直做这么粗种的活？”
“谢王爷关心。”雪枫从地上爬了起来，但由于跪了太久，双腿些微有些颤抖。双手却还交叠着放在腰间，向顾韶元行礼。
顾韶元一把扶住她颤抖的身子，说道，“记得，日后若在宫中碰到，你我并不认识。这宫中四处暗藏耳目，凡事都要小心，不要给人落下了把柄。我救得了你一次，救不了第二次。”
“是——奴婢谢过王爷。”
“好了，你先行回去吧，这几日首要的是避过风头；其次，将我刚刚所说的名单列出来。完成之后，交给影锋。”顾韶元说着，抬手指了指自己身后一步远之处那黑暗中的身影。
雪枫顺着顾韶元的指尖方向望了望，才发现那边竟不知什么时候也站了一个人，似是一个八尺男儿的轮廓。她原以为王爷是孤身前来的。
“是——只是，我如何找到影锋公子呢？”雪枫问道。
“三日后此刻，影锋会去找你的。”
“是——奴婢以后直接和影锋公子碰头吗？”
“恩”
“好。奴婢这就回去准备，奴婢先行告退了。”
见雪枫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顾韶元也与影锋转身一跃，隐入黑暗之中。
“王爷，雪枫信得过吗？”
“西楚皇宫和我们这边，想她定然分得清孰好孰坏。况且，你以为我说出她的父母和妹妹，是为了通过贿赂他们拉拢她？”
“那是……”
“这些东西，我能给她，亦能从她手中夺了去！这姑娘有孝心，又是个聪明人，不会不懂我的意思的。”
“那您要她写的名单？”
“权当是一个入门检测。要在我顾韶元手底下做事，可没有这么简单。这个名单孰真孰假，我们一验便知。若她真有诚意，也可借此向我们表明。”
“接下来，静观其变即可。但是，这几日还得你多暗中跟着她，看她都与哪些人见面，若有异常定要与我汇报。”顾韶元吩咐道。
“是——”影锋领了命，便再没说话，隐入黑暗之中，守护顾韶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