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半，牵砻团子斋三官。”

不知不觉便到了十月十五下元节，京城里各家各户晨起放了把鞭炮之后，便都燃气灶火，做豆泥骨朵，庆贺这节日。

这一日，步半雪早早地沐浴更衣，焚香净身，便欲启程前往闲云观参加祭祀之礼。

这闲云观在京城郊外的玉笥山上，每逢下元节都会修斋设醮。这一节日乃是东陆祈祷风调雨顺，河清海晏的大日子。

观里一如往年，结上三坛，为国家积德解愈。如若平常节日，则只设中三坛，再次，则是为士庶所设下三坛。观内道士们，则都沐浴更衣，节食欲以斋戒，方开始持诵、忏法、祭炼等一切法事。

京城大大小小官家妻属，则都要往观里聚集，斋戒祭祀，替国家祈福，为万民除灾。步半雪身为凤还郡主，西楚王爷夫人，少不得要在祭祀中出一份祈愿。

“雪儿，祭祀大礼巳时才开始，现方卯时三刻，怎么就要走?”步半雪梳洗完毕，正欲与韶元告别，不料被他一把拉住，口中满是不舍。

“如若像往般驱车前去，是不需要这么早离开。但今次我想步行前去，听说那闲云观在玉笥山巅云雾缭绕之处，山上既有供马车行驶的大道，山间亦有青石铺成的幽径，溪涧顺山路而下，两旁树木葱郁，风景秀丽。”步半雪说着说着眼里闪着向往之色。

“所以，我想徒步去，必得早早出发，以防误了时辰。”

哪知顾韶云摇了摇头，“你只知风景秀美，哪里知道山路崎岖难行?且山林间野兽出没，大路人多虫兽不敢近，肯定都捡那迷在山野小路的游人欺负。”

“太危险了，我不放心。”

“山路陡峭难攀，我也怕你累着。”

顾韶云一脸担忧的看着面前的步半雪，“莫不如还是坐车去吧。驾车那小厮技术娴熟，稳当可靠，定不会让你受苦。”

步半雪听着顾韶云字里行间无不是为自己着想，不免有些动容，不想让他为自己忧心。但又想一窥山上风景，一时纠结难下。

“雪儿若真迷恋于玉笥山上风景，这次祭祀我不便出席，下回我陪你一起去攀那玉笥山，共赏山中美景。如何?”

听到这，步半雪也觉一人登山或许太过凄寥，有人作陪还可共享心中所思所感，便一口应下。

“好 ，雪儿便依夫君的。只要你开心，我就愿意。”

“哈哈——”见步半雪慨然应下，顾韶云面露笑颜，打趣道。“如此，我再央求雪儿一事可好?”

“夫君尽管说来！”

“你在那祭祀之时，除了求水官解厄，为百姓祈福消灾之外，可否……可否向那东方诸神，为我们二人求一个?”

“为我们求一个什么?”

顾韶元指了指步半雪的肚子，凑在她耳边柔声说道，“世子。”

刷得一下，步半雪脸颊上冒出两朵红晕，衬得她本就雪白的肌肤，更加明艳动人。

“王爷只想着世子，而我更喜欢女儿。”

“女儿也好，若神明给个女儿，定然和雪儿一样美……无论男孩女孩，只要是我们的孩子，我都喜欢。”

“若是男孩，我定教他习武练字，长大以后保护你，而你则教他医术道理。若是女孩，女儿想学什么我教什么，想要什么我定上刀山下火海也给她找来，不让她受半分委屈！”

听着身旁人幸福的畅想，步半雪不禁笑出了声。

“现在神明都未给我个信号，你竟想得这样远！”

“我相信只要虔心祈求，上天会听到我们的愿望。你此去，定能带回我们的孩子……我得赶紧去翻翻书，想想孩子的名字——”说完便作势走向书架，

步半雪一把拉住顾韶元，细声说道，“韶元，若女儿，唤她如愿可好？”

“就依娘子的意思。”

两人依依不舍，心中似是有说不完的话要讲与对方听。不知不觉，时近辰时。

“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步半雪说道。

“你这一去，我要晚上才能再见到你。”顾韶元掩饰不住眼底的失落。

“又不是长别离，如何弄得这样伤感，我去去便回。”

“亦梅，去唤车夫在王府门口等着。”

话毕，顾韶元牵着步半雪，往门口走去。

踏出王府大门，便看到小厮等在那，身边一匹黑马百无聊赖的舔着路上不知名的石子野草，马身后一个硕大的木制车厢，做工精致，马车四壁都雕有车马图。车身外侧开有两个小窗，但用帘子遮挡着，看不清内里。

“我送你上车吧。”

话落，步半雪便在顾韶元有力的搀扶下爬上了车。

刚一掀开车厢门帘，赫然一把刀直向自己胸前插来。

步半雪啊的一声大叫，本能地躲闪。

奈何车厢与马之间不过几寸见方，根本无处可逃。那刀像是蓄满了力气，又向自己冲来。

步半雪只好一手握住。剧烈的疼痛感从手心传来，血一层一层渗出，整个刀身都变成了血色。

车下的顾韶元见状，赶忙将步半雪往车下抽。感觉到身后有人使力，步半雪方忍着剧痛放开手里的刀。

没想到那刀像是脱了缰绳的野狗，穷追不舍，直直地向步半雪奔来！

就在步半雪闭上眼，准备接受死神的审判之时，一阵风旋过，发梢在空中飞扬，时间像是凝固了一样。等了许久，那刀都没有落在自己身上。

只听啊的一声惨叫，一个女子被顾韶元一掌击飞在地后

步半雪刚要靠近已挡在自己身前的顾韶元，为他那绝命一掌拍手叫好，不料他竟身子一颤，跪倒在地上。如红色曼陀罗般妖冶的血液浸透顾韶元衣衫，在地上肆意蔓延。

当那一抹血红从顾韶元双脚间往后，汩汩地流向向步半雪的时候，她才明白过来。

那刀，原来插在了顾韶元身上。

那一阵风，是他飞身挡在自己身前，旋起的空气 。

步半雪赶忙往前一把抱住瘫倒在车旁的顾韶元，用手捂住那如喷泉般的刀口。

按压的力量让步半雪手上被刀割开的伤口豁然一下张开了，血液如开闸的洪水从开口处崩涌而出，混着顾韶元的血，将两人的衣衫浸染成血黑色。

看着怀中人愈渐苍白的面色，步半雪的眼泪也如血液般夺眶而出，“来人啊——救命啊——韶元……韶元你醒醒，你不能死啊——”

步半雪撕心裂肺的呐喊震彻天际。

“雪儿……雪儿……你……没……事……吧”顾韶元用尽最后一丝生气，奄奄一息的说道。

听到这耗尽生命的挂怀，步半雪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砸。“你怎么这么傻——啊！”

“我没事儿，我没事儿——你可千万要挺着，不能抛下我一个人！”

听到心中挂念的人说没事儿，顾韶元嘴角微扬，轻轻应了一句:“嗯！”

便阖上双眼，昏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