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半雪冷笑一声：“姨娘这信口开河的习惯怎得就是改不了呢？”

步半雪虽说的是习惯，但不好的习惯多了，人们则通常用“毛病”二字来说。所以，步半雪的话听在众人耳中，已经被自动替换成了“徐姨娘这人有信口雌黄的毛病”。

“你说谁呢？！”徐氏气道。

许是徐氏的声音太尖利，步半雪轻轻蹙了蹙眉，脸上露出了那么一点点的嫌弃。

“姨娘虽是妾室，但也应时时谨记自己身在相府，万不可这样一惊一乍、大声喧闹，没得……唉。”

步半雪脸上的表情虽然轻微，可众人此时都看着这里，自然都没错过。而她后面那句话虽未说完，但大家已在心中自动补全。心中叹一声这步家小姐真有嫡女风范的同时，又不禁唏嘘一番这徐氏的教养。

步半雪语句里没一个脏字，但具具都是在讽刺挖苦徐氏，偏偏徐氏若是回嘴便是不打自招，更气的是，她偏偏要拿她最忌讳的“妾室”儿子反复“提点”她，直气得她“呼哧呼哧”直喘粗气。

不理会徐氏快要咽气的模样，步半雪拍了拍手，道：“带进来吧。”

步半雪话音刚落，就见一个身着翠色衣服的婢女被拖了进来。

众人好奇地打量。

“诸位可觉得这婢女眼熟？”

经步半雪一提点，众人纷纷回想，还真眼熟，这不正是典礼之时泼了步半雪一身茶水的小婢吗？

难不成这步家长女表面上放过了人家，私下里又捉了回来？

可也不对啊，要是不喜这婢女，私下里杖毙了便是，谁也不会知道，又缘何拖到众人面前来？

“我回房换衣裳后，察觉平日里常佩戴的荷包不见了，便使丫鬟沿路寻找。却没想，派去的丫鬟正看到这婢女鬼鬼祟祟向府外走，于是跟随，更不想，竟看到这婢女将我的荷包交给了个陌生的男子。”

众人这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这定然是什么人支使这丫鬟偷走步半雪的荷包，又以步半雪的名义将外男约至赵如依的房间，只等东窗事发，这两人便一个都躲不了，真真是出借刀杀人、一石二鸟的好算计！

当然，在场的夫人们在心底又琢磨一番，若这赵姨娘和步半雪都被拉下水，相府内宅的管家权则全落到了一人手上，所以，恐怕不是什么一石二鸟，而是三鸟吧！

可这步大小姐是天佑的有福之人，周密的计划偏偏让她的婢女看到，才能顺藤摸瓜，揪出幕后黑手。

“我的人证在此，官府一审便知。”步半雪道，“当然，物证也有。”

众人更奇了，这步大小姐竟也有物证！

步半雪转向赵如依：“赵姨娘，可否借你手中的荷包一用？”

赵如依像是对步半雪的态度已由畏惧化为了敬佩，她点点头，亲自递过去。

步半雪道了声谢，而后对身边的丫鬟亦梅说：“将东西拿上来。”

不一阵，亦梅拿着个盒子回来。

“虽是外衣，但毕竟是女子家的东西，所以需要几位夫人帮忙一辨。”

“辨何？”一夫人问。

“不瞒诸位夫人，我回屋换衣之时，屋中婢女闻道我身上有种奇怪的香味，禀明于我。我细闻之下，这才注意到。古人云‘久居兰室不闻其香，久居鲍市不闻其臭’。想来是那香味跟了我一路，以至于我一时没能发觉。”

见众人点头，步半雪又道：“那衣服上香味最重的便是被茶泼洒之处，我便想到那香味应是在茶里。而这荷包丢失正是在泼茶之时，多多少少总会沾上一点味道。所以，我便想诸位夫人为我证实一下，这熏香、茶渍、荷包的香味是否相同。”

步半雪说道这里，有些深谙后宅争斗的妇人们便懂了七八分，但依旧有天真不知世事的，好奇地问：“相似便如何？不相似便如何？”

“倘若相似，便是有人支使那泼茶婢女将香味染在我身上，为的在事发之时将我诬告为制送香薰之人。”

话到这里，联系刚刚发生了的事情，谁还能不明白这里的弯弯绕绕。刚刚一直要证明步半雪是制作熏香之人不正是步芷珊？

听到这里，步芷珊已经被完全傻了眼，噗通一声摔到了地上。她本想着就此连环计将步半雪和赵如依通通推下泥潭，却没想用来陷害步半雪的荷包竟被人反利用，最终成了步半雪自证青白的证据。

徐氏原本就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差点没气晕过去。

在众人的围观下，步鸿飞颜面尽失，恨不得杖杀了这背后算计的一对母女，但当着众人的面，他又要假装风度，只得咬牙道：“将徐姨娘和二小姐关入祠堂，若未诚心改过，不得出来！”

“夫人！”徐氏身边的婢女唤道。

那徐氏竟是一口气没上来，真的气晕了过去！

见此，步鸿飞非但没有上前，反而斥责徐氏身边的婢女道：“成何体统！”

徐氏的婢女不解。

步半雪纤眉微挑：“徐氏乃相府姨娘，哪来的什么夫人，以后可莫叫错。愣着干嘛，还不快给徐姨娘叫大夫去？”

说罢转头，对地上的步芷珊道：“妹妹虽是庶出，但毕竟是我相府二小姐，什么劳什子‘迷幻熏香’还是少琢磨些为好。”

有还未离去的人听到此话，恍然大悟：可不是，刚刚正是这步芷珊第一个说出了熏香的用处！唉，看来平时也不是什么正经的小姐。

——

“蠢货！我不是说了要等到步鸿飞纳妾之后再动手吗？”

京城香膳楼的客房里，一华衣男子厉声斥道。这人正是当朝太子季嘉誉。

而另外一个，不是从家中溜出来的步芷珊又是谁？

步芷珊本想在季嘉誉这里寻得安慰，却没想又是训斥了一番，心中更是记恨步半雪了。

“可是，若让那贱人入门，我娘在府中……”

“妇人果然目光短浅！你听听，你听听外面都在唱什么？！”

原来，自赵如依的典礼后很长一段时间，街头巷尾都在传丞相府原本一场喜庆的婚宴，最后却因后宅不宁落了个人仰马翻，丢尽了脸面。这事越传越广，甚至被编到了私下出版的民间话本里去。众人唏嘘宠妾灭妻终究后宅不宁的同时，也对这位传闻中绝地反转的相府大小姐很是敬佩。

而此刻，这位传闻中的相府大小姐身着一身玄色长袍，打马前往京郊。

在她身后，是同样一身玄衣的亦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