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吗？”步半雪心疼的问道。

顾韶元眉头一皱，摇了摇头。

“知道你耐得住。莫如，我给你讲个故事。从书里看来的，说有一富翁子不识字，人劝以延师训之。先学一字是一画，次二字二画，次三字三画。其子便欣然投笔。告父曰：”

步半雪忽而将声音变得稚嫩，学着一个十岁孩童腔调：“儿已都晓字义，何用师为？”

忽而又装成一个中年男子的说话语气：“甚好，辞谢先生……”

步半雪睁大双眼，顿了顿，问道顾韶元：“你可知，后来怎样？”

摇了摇头，宠溺的看着眼前人，顾韶元回道：“不知。”

趁着说话间，步半雪手中的动作不停，将手指里的针一一拔了出来，“一日，父欲招万姓者饮，命子晨起治状，至午不见写成。”

“其父往询之，子患曰：姓亦多矣，如何偏姓万。自早至今，才得五百画着哩。”话落，步半雪将最后一根针拔了出来。

用温水将手上的血迹轻轻擦干后，步半雪小心翼翼为伤口倒上疮药，嗔怪道：“这个故事不好笑吗？你脸动都没动过一下。”

顾韶元无奈一笑：“其实我听过这个故事。稚子顽愚，不懂变通且对知识太过傲慢，从前在西楚，皇子所的老师们经常用这个故事警戒我们。”

步半雪停了停手中的动作，尴尬极了，“那你还假装说不知。”

“因为你需要我说不知，那我便是不知。”顾韶元郑重其事地说道，眼神正对着步半雪的眸子。

“好啦好啦。说不过你，右手给我。”

手掌一摊开，步半雪心中仍是一惊，眼里尽是惊骇，“你这手伤成这般，往后如何吃饭执剑拿刀？”

“伤筋动骨不过百天。愈合之后苦练几天，便能恢复如初。”

“百天说快也不快，说慢也不慢。王爷打算如何自理呢？”

顾韶元邪魅一笑：“府中那么多丫头，皆不是白领佣金的。玲珑半兰，本是你送来的人，定错不了。”

“那些丫头我不放心，手脚不知轻重的。”步半雪说着说着，将掌心那根针扯了出来。“我这几日虽要看顾这边的难民，但若再多照顾你一个，也不是不可以。”

“不了，你这边已自顾不暇。我有玲珑半兰几个丫头足够。”顾韶元佯装没有听懂步半雪话里的另一层含义，推辞道。

“是是是，你有几个丫头就足够了！”步半雪嗔怪道，顺手将右手大拇指里的那根针抽了出来。

她端起疮药，轻轻洒到顾韶元掌心指尖，“我送去的丫头，如今倒比我份量还重了！”

哪知顾韶元放声大笑：“竟吃起丫鬟的醋来了？”

“好了。”步半雪将手中的疮药瓶子往盘中一扔，拍拍手，“上好药了。你走吧，我这里确实忙得很。”

顾韶元微微动了自己的手，缠着布虽仍是难以活动手指，但痛楚已变得十分微弱。他站起身，“那我走了，不在这给郡主添麻烦。”话落，起身往外走。

步半雪背对着顾韶元，也不看他，也不说几句挽留之词，像个被夺了糖果的孩子，在角落里赌气。旁边的亦梅见状，赶忙劝道：“夫人，刚刚您就一直在念着王爷，好不容易在这儿了，怎如今没说几句，倒是要赶王爷走。”

“像两个孩子般斗气，真是，何不各让一步呢？”

“不见的时候想念，见不过三秒就要生气。罢了罢了，让他回王府好好休息吧。这里太过简陋了，他有伤，易被感染！”

脚步声越来越弱，越来越远，步半雪叹了口气，方收拾起那些带血的针和疮药。擦干针上的血迹，与疮药放入一个盘中，端着欲收进箱子里。

刚走到门口，忽见顾韶元又回来了，缠着布的手里，端着刚刚那碗放在炉边温着的粥。他淡淡一笑：“想起你饭还没吃，我便回来了。”

明亮的火光洒在他的身上，显得英俊挺拔，黑夜的背景，又添了几分柔和。弯月在夜空上悬挂着，旁边是一闪一闪的星星。步半雪忽而想到年少时，和母亲一同在院里的桃花树下赏月。

“母亲，为何那颗星星总是离月亮那么近呢？”

母亲摸了摸自己的头：“因为它把月亮放在心上啊。”

小半雪嘟着嘴：“那为何，父亲这么久了，都不来看母亲和雪儿呢？你不是说，父亲也把我们放在心上吗？”

步半雪犹记得母亲那时眼神突然黯淡了下来，呆呆地望着天空：“迟早有一天，父亲会回来的。”

顾韶元的身影挡在自己面前，整个夜空里月亮星星皆不见了，步半雪眼里只剩下他一人：“你捉弄我！”

“烫！”顾韶元叫道，“手痛。”

步半雪脸色慌乱，赶忙将手中的盘往地上一扔，接过那碗粥，“我应该早点反应过来的。你的手没事吧，刚上好的药，可不能再流血了，否则前功尽弃了。没事儿吧。”

连珠带炮一大段，顾韶元只笑了笑，将手在她眼前一晃，“你看，没事儿。”

步半雪如释重负，忽而又气又羞：“真是拿你没办法！”她拿起碗中的勺子，舀了满满一勺，“好，我吃！”

左青衣呆呆站在那，看着这番景象，方才明白过来：就算粥再好喝，若送得人不对，与鸡肋无异。自己，到底是生错了心。他二人都是自己的朋友，不该任由这邪念在心中疯长。

他走近那鹣鲽情深的两人，拱了拱手，“见郡主高兴，王爷伤势稳定，青衣便安心了。郡主说得对，如今天色也不早了。青衣便先回去了！”

“往后郡主若还有什么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说，朋友一场，青衣定当鼎力相助。王爷，您也是，如有用得找在下的地方，尽管开口。在下告辞。”

话落，左青衣扬了扬手，本欲挥开手中的扇子，奈何刚刚打斗之时，扇子早已被自己亲手撕碎，独剩下几片玉骨。

反应过来之后，左青衣在心中冷笑一声，只好将玉骨在手掌之中敲了敲，佯装镇定，阔步走进了月色之中。

“左青衣今日似是有些奇怪？”顾韶元望着那青色的背影，疑惑道。

“有些事儿，只能靠自己去想明白。”步半雪拌了拌碗中的粥，将黄芪压在下面，却又从粥底冒出几颗枸杞。她舀起一颗，细细嚼了嚼，咽了下去。

“恩。这粥，味道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