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韶元环顾密牢四周,发现周围一片黑暗。
他凝神听着,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一片丝竹之音,轻轻吟唱着:
“薄衾小枕凉天气,乍觉别离滋味。展转数寒更,起了还重睡。毕竟不成眠,一夜长如岁。
也拟待、却回征辔;又争奈、已成行计。万种思量,多方开解,只恁寂寞厌厌地。系我一生心,负你千行泪。”
歌声婉转,催人断肠。顾韶元脑海里,步半雪的身影拂之不去。她因为自己深陷险境,而他却无能为力。
顾韶元拼命地挣扎着,如果有把刀在这,他愿意断了自己的双肢,逃出这里去护步半雪的周全。
“我劝你安分点!”夕颜推开门,走了进来,“你挣不开的!”
“看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几个小厮抬着一个麻袋进来,将麻袋往顾韶元面前的地上一扔,便出去了。
“你猜猜她是谁?”
夕颜踢了麻袋一角,云淡风轻地说道。
拳头攥得紧紧地,顾韶元紧咬着自己的牙齿,怒不可遏,咆哮道:“蛇蝎女!你做了什么?”
“你自己选的,我不过是尊重了你的选择!”
顾韶元狠狠地抖动双手,铁链条的撞击声划破浓重的黑暗,也点燃了他的怒气。
“别那么生气嘛。”夕颜绕着麻袋走了一圈,“不过是将你心爱的妻子送来见你!你放心,我没对她做什么,只不过将她用药迷晕了,口里塞了团布而已。”
“但是!”夕颜突然凶狠,“你若不配合,我就不知道,自己会如何对待你心爱的步半雪了。”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种刑罚,将犯人割上九百九十九刀,一刀一块肉。绝妙之处在于,直到最后那心尖上的一刀,犯人才会咽气。”
“我想赌一下,你到第几刀才会开口呢?”夕颜忽而从腰后抽出一把匕首,刀身锃亮,反射而来的光在顾韶元眼前一晃。
“第一刀,第十刀,还是心尖上那一刀?”夕颜看了看手中的刀,将麻袋割开一个口子。
一双玉足漏了出来。鞋面上绣着熟悉的梅花花纹。夕颜将刀尖指向梅花的花心。
顾韶元心中一惊,咆哮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还是那个问题。”夕颜停住手中的动作,抬眼问道,“如何传递消息?”
顾韶元脸涨得通红,掌心被自己掐出了血。他咬着自己的下唇,直到口里一阵腥甜。“无耻!你若割了她一刀,有朝一日,我定十倍奉还,在你的脸上,划无数刀,让你那丑恶的脸变成血窟窿!”
“说不说,”夕颜加重了手中的力气,将刀深 入,梅花顿时被血液染红。
“停下!”顾韶元呐喊到,口中的血液飞溅而出,“停下!你给我停下!”音量逐渐增大,冲破天际。
夕颜将刀往上一飞,稳稳接住刀柄,刀身上几滴鲜血飞了出去,在顾韶元眼前划出一道弧线,“好。下一刀,换个地方。脖子如何?”
顾韶元眼看着她将刀扎向麻袋另一头,他只觉整个人似乎都要炸了!一边是自己心中所爱,发誓不会再放开手的人,一边是多个为自己卖命的暗卫。一条命与多条命,而且,若说了,自己苦心经营了这么久的眼线势力就付之一炬!
可是,顾韶元只觉心中有一个压倒性的答案,他脱口而出:“我说!”
失去步半雪的滋味,他已经体验过一次了,那样锥心的痛苦,他不想再体验第二次,他亦难以想象,若没了步半雪,自己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而自己经营的这一切,又有何意义?
“雪枫!”顾韶元咆哮道,似是用生命的力量在嘶喊!
“何人?”夕颜停下手中的动作,低垂眼眸,问道。
“在宫中替我们传递消息之人!”
“很好。除了她,还有谁?”刀又扎了下去。
麻袋内的人痛得哼了一声。
顾韶元脑内嗡嗡作响,忽觉事情不对!那声音,步半雪的声音自己再熟悉不过了,这个,绝对不是!
他怒发冲冠,吼道:“你竟敢骗我!”
夕颜将手中的刀往地板上一扔,拍拍手,故作惊讶,“啊喔,被你发现了。本以为能多套点东西出来,不过,有一个雪枫也不错。”
“胡里!进来——你想的好办法被揭穿了!”
只见一个熟悉的面孔走了进来,只是头上多裹了一层布,上面还渗着一块黑色血渍。顾韶元当即明白了一切。
“不过,也算有点收获。还有什么办法,叫他招供,但又不能伤他!”
只见胡里凑在夕颜耳旁说了几句,她咯咯地笑了几声:“我倒小看了你!照你说的来。从明日起,你便跟在我身边做事吧,无需再去那街上做混混了!”
“谢大人!”胡里恭恭敬敬地拱了拱手,转身出去,不一会儿,便端了盘东西进来,用布盖着,不知藏着什么。
“这里没你的事儿了,你带着我的信物,派人去杀了宫里的雪枫。”
胡里领了命,便退了出去。
纤纤玉手将盘上的布掀开,里面赫然摆着十根头发丝一般细的银针,约一个手指那么长。夕颜轻轻捏起一根。
“既已招了一个蚂蚁,何不将大象也说了?”银针放在顾韶元食指指甲盖边沿的中间,指尖的肉可以感受到针尖的寒凉。
顾韶元的汗毛吓得战栗了起来。“你现在说,还来得及!”夕颜步步紧逼,不给他喘吸的余地。
额头上的汗珠一颗颗滚落,顾韶元盯着夕颜血红色的眸子,双眼如幽深的湖,毫无波澜。
空气如死了般寂静。
甚至未用千分之一的力,针向着顾韶元指甲里钻去,撕破壳与肉之间的连接,在指甲里闯出一跳路,再钻向手指深处。
顾韶元似乎听到了针尖刮过趾骨的声响。十指连心,顾韶元只觉一阵阵钻心的疼痛袭来,蚀骨之痛,莫过于此。细腻,绵密的痛感,像是无数只蚂蚁在肉里一口一口的啃咬。手指疯狂的抖动,但那针似是嵌在骨头上,越动越痛。双眉扭作一团,脸因痛苦而变得扭曲。
又一根针刺向中指,同样的痛楚瞬间加倍,顾韶元冷哼了一声。
无名指,食指,最后是大拇指。
顾韶元只觉自己好似麻木了,再感受不到手指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