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纷纷。
听月楼却还热闹得很，京里那些精力过剩的公子哥儿正左拥右抱。
后院的柴房里——
“芷珊，我求你了，求求你了，让我见嘉誉一面吧！”冰天雪地里，步半雪直挺挺地跪下，泪水顺着她皲裂的脸慢慢滑落，滚烫，而后冰凉……
房檐下站着的是她妹妹步芷珊。
步芷珊穿着上好的狐裘，俏脸带着浅笑，手里捧着一个汤婆子，微微俯身对步半雪道：“姐姐，你这是做什么呀？让别人瞧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呢。不过恐怕谁也想不到，步家嫡女，竟成了听月楼里的娼技，如今为了一个男人，对庶女下跪乞求。”
步半雪眼神恍惚，“好歹姐妹一场，如果能让我再见嘉誉一面……芷珊，你想让我怎么样都可以。”
“瞧你说的什么话，不是我不想让你见嘉誉哥哥，而是他嫌你脏呢。”步芷珊咯咯笑起来，“你如今这副样子，别说嘉誉哥哥了，就算是街上打铁的老汉都未必肯多看你一眼。”
步半雪颓然跌坐在雪地上。
那雪冷得要命，却比不得步芷珊这几句话刺骨。
步半雪的眼泪汹涌的流下来，她告诉自己——不会的，不可能的，她还记得自己跟嘉誉的海誓山盟，嘉誉说过，等他登基后，就会娶自己了。
可事情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
步半雪抬眼望着步芷珊离去的背影，竟是连恨的力气都没了。
她好痛！
几日前，她与步芷珊一道吃饭，却晕了过去。
等她醒来以后，就身在听月楼了，那些坏人不停朝她靠近，步半雪拼命哭啊喊啊，她想着自己失踪了，季嘉誉一定会找她的，季嘉誉是太子，在这京里，只要他想，就一定能找到。
步半雪靠着这样的信念，咬牙死撑。
听月楼的恩客大多是家世优渥的，但步半雪接的却都是些浑身汗臭，面目可憎，又没什么钱，还暴力的男人。
她尝试反抗，自尽，逃跑。
一一失败。
直到步芷珊来看她，她才晃然明白了，为什么。
她为什么会晕倒，为什么会来到听月楼。
而这个时候，步半雪已经染了比花病还要恶心一万倍的脏病。
她厌恶自己的身体，总是又痒又痛，因为没有及时治疗，开始溃烂化脓，逐渐蔓延。她的皮肤越发粗糙，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还有那些男人的鞭打和刀伤。
现下她跪在步芷珊面前。
她们在步府多年姐妹情谊，当她受欺负时，步芷珊总是暗中帮衬。
为什么？
她不明白。
对着步芷珊的背影，她忽然哭喊出声：“芷珊，为什么这样对我？有什么苦衷你告诉我啊！”
步芷珊的步子顿了顿，回身，茫茫雪色，看不清她的神色，只隐约看到红唇轻轻开合，声音顺着冰冷刺骨的空气传来：“蠢货！”
步半雪的手掌微微攥紧，雪在她的掌心融化，和被指甲掐出的血相互纠缠。
“愣在那儿干什么？还不赶紧过来接客！以为自己还是丞相府大小姐呢？”老妈子的声音传来，步半雪咬着嘴唇，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却被老妈子直接塞进一间屋子。阴暗逼仄的房间，是听月楼里最差的一间。
“去死！”步半雪尖叫一声，提起花瓶砸在了客人头上。
这一次她像是抱了必死的决心，满手都是那人的手，手里捏着花瓶碎片，冲进厨房拿了菜刀：“让开！让我出去！否则我们一起死吧！”
说话间，她已经到了大厅。
厅里都是名门贵胄，伤了哪个都不好。
先前步半雪只懂得上吊自尽，只懂得偷偷爬墙，像今儿个还是头一遭。
步半雪就这样一路到了太子府，她被护卫拦住，却奋力挣扎，挥舞着手里的菜刀，被护卫反伤，浑身都是血。那破破烂烂的衣裳沾满了血污，露出她已经溃烂的皮肤，甚至隐隐还有恶臭味，她像是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但她没有力气了。
她就那样，一点一点，往前爬。
像条狗一样。
护卫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步半雪双目通红，滚烫的眼泪落下，身上的血蹭着地上的雪，留下了一道殷红触目的印子。
“嘉誉！”
“嘉誉！！”
步半雪的呼唤，在这空荡荡的雪天儿里，更显得凄厉。她的手冻僵了，却还没有停下来，她爬到季嘉誉的书房前，一声声的唤着，连声音都像是带着血似的。
那身形高大的男人推门出来，看到步半雪后，微微嫌恶地蹙眉。
“嘉誉，嘉誉！我终于找到你了！”步半雪的神志已经不清，欣喜的泪水爬了满脸。
“是谁让她进来的？！把她带出去！”季嘉誉喝道。
“嘉誉，是我啊，我是步半雪，你不认得我了吗？你不是说等你登基之后，要娶我为后吗？嘉誉……”步半雪神色近乎痴迷。
季嘉誉冷笑一声：“你配吗？要不是为了那枚玉佩，我怎么可能跟你这个蠢货私定终身。我即将成为一国之君，你呢？不过是丞相府上一个不受宠没势力的嫡女。”
玉佩？！
绝情的话音萦绕在步半雪的耳畔，她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那高高在上的男人，浑身都在颤抖。
半年前，她喝醉了酒，醒来就莫名其妙和季嘉誉睡在了一起，季嘉誉许了她一世的诺言，当时他就问她要玉佩，可那是母亲留给她的唯一遗物，她一直犹豫不决，直到几天前她经不住他的软磨硬泡，终于把玉佩交给他。
想起母亲临终遗言，步半雪流下悔恨的泪水。
季嘉誉冰冷的话语继续狠狠的砸向步半雪：
“而现在，你更是令人作呕。”
“你有何颜面来这里？！”
季嘉誉居高临下看着步半雪，她真是令人恶心，破破烂烂的衣裳，皮开肉绽，新伤旧疤，生疮溃烂，只是看一眼都觉得想吐。
“殿下，莫要为了她这样的人动怒。”女人水蛇般缠上季嘉誉，软软的靠在他怀里。
步半雪抬眼望去，张着嘴，声音堵着半晌才发出来：“芷珊，芷珊，怎么会是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