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九点，柯荣成走进荣成集团的办公大楼，前台小姐照例送上最亲和的微笑，可董事长看都没朝这里看一眼，急匆匆地朝电梯走去。

走进顶楼董事办的直达电梯，柯荣成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深深吸了口气，可心中的烦躁却始终盘踞不散。

电梯外已经有一个人等候在那里，柯荣成面无表情地走出电梯，直径走进董事长办公室，那人擦了把耳鬓因为紧张而泌出的冷汗，疾步跟在后头。

进了办公室，眼神示意那人把办公室的门关上。

“到底是怎么回事？”浑厚的男声在这间诺大的办公室里回响，柯荣成靠在老板椅上死死地盯着他，如果眼睛能喷火，那人觉得自己早就被烧成了灰烬。

“学校……学校那边说，”男人说得吞吞吐吐，抬头看了柯荣成一眼，双腿止不住地哆嗦，“小姐已经两天没去上课了。”

又看了他一眼，柯荣成因为这句话眉头纠成了一个死结，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我派人去小姐的住处找过她，可是……”他不敢再说下去。

“可是什么？”柯荣成提高了语气。

“找不到小姐。”他低下了头。

“人呢？”柯荣成气急，猛地从老板椅里站起，快步走到那人面前，“两天没去上课你才来告诉我？我问你茉绵人呢？”

男人将头低到不能再低：“我查过机场的记录，小姐昨天晚上到了y市。”

柯荣成转身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响了很久依旧是无人接听。

“我给小姐打过电话……她没有接，而且……”他唯唯诺诺地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女式小包，“小姐的包昨天落在了机场，有人交给了服务台，我拿回来了。”

柯荣成拿过，打开小包，里面有柯茉绵的钱包和护照，他拿出钱包打开看了看，里面的现钞不多，有几张visa卡，目光最后定在了钱包里的照片上，那是一个眉眼精致的女人，柯荣成看了几秒，叹了口气又把钱包合上。

“柯董……现在该怎么办？”

“找！”柯荣成恨不得把y市翻个遍。

“是，是。”男人连连应允，正要出去，柯荣成又叫住了他。

“不要透露有关小姐失踪的任何消息，尤其是对蒋家人。”

男人理解柯荣成的用意，应了声好连忙退了出去。

那孩子…都已经四年没回家了。

柯荣成对着护照里的照片看得出神，最近一次见到她还是前几个月他去美国分部察看市场行情的时候，当时她正忙着写学校论文，只和他匆匆说上了几句话。柯荣成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柯茉绵离开y市后，她整个人都变了，变得让人难以接近，包括他这个做父亲的。

想想还是不放心，抱着一丝希望给家里打了电话过去，接的人是家里的主管秦姨。

“秦姨，小姐回来了没有？”

“小姐？”秦姨一片茫然，“小姐没有回来啊。”

“行，我知道了。”意料之中的事情。

“先生，小姐回来了？”秦姨在柯家呆了二十几年，自从柯荣成发迹开始就一直为柯家上下打理着，她是看着柯茉绵出生长大的，听到她终于回来了，心里难免会激动起来。

“没有。”柯荣成叹气，挂断了电话。

到底为什么回了y市不来找他？柯荣成陷在老板椅里无论如何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清醒的感觉是怎样的？

那种感觉恍如隔世，柯茉绵睁开眼，大脑依然一片混沌，她望着雪白的天花板一时想不起任何场景，接着一些红红绿绿的灯光照亮了她的记忆，最后画面停在了自己走出凤凰城的那一霎。

手触到身上的衣料，牛仔裤袋里的几袋□□还放在原位，僵直的身子这才放松了下来。柯茉绵扯开身上的毯子，脸向左偏了偏，看见身边还躺了个人。不习惯和别人共睡一床，柯茉绵轻轻地下床，套上地板上的那双拖鞋，走进旁边的浴室打开水龙头冲了把脸。

冰凉的流水在指缝间流动，柯茉绵感受着那股凉意渐渐传往身体深处，有些惬意，感受了许久才想起把水龙头关上。

随身的包丢了，身上的衣服两天没换，香水味也渐渐淡了下去，柯茉绵对着镜子里面色苍白的女人笑了笑，她应该不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落魄到这个地步。

也是，别人眼里养尊处优的公主柯茉绵，又这么会落到这般地步？

站在这套单身公寓里，一室一厅的结构，面积很小，比她在美国一个人住的房子还要小上三分之二，更别说和柯家的主宅相比了。

想起卧室里还有个人，柯茉绵返回看到她还像刚才那样躺在床的左侧，乌黑的长发凌乱地散在她的脸上，柯茉绵意识到这就是昨晚和她撞到了一起的女人。

如果按照往常，她该头也不回地离开这间房子回归自己的生活，可是就现在的情景而言，她该回到哪里去？

于是她坐在卧室里的单人沙发上看着那女人入睡的背影发呆，这一看她都忘了时间过了多久。记忆里，有个人也喜欢以这样的睡姿躺着，那时的柯茉绵还很小，她喜欢跑进她的卧室在她的床边耐心地等她醒过来。

毯子底下的手动了动，接着抬起揉了揉眼睛，方清妤看见身边空了的位置一怔，侧过身看见她坐在身边的沙发上，露出笑容：“你醒了？”

柯茉绵点点头，张嘴，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床上的女人有种难以名状的亲和感，柯茉绵看她这样望着自己，心脏莫名漏跳半拍。她的那双眼睛像是一潭清水，柯茉绵在里面看见自己的影子，没有任何杂质。

“你昨晚在凤凰城门口晕倒了，我不知道你住哪，就把你先送回了我家。我家只有一张床，又没有沙发，所以就睡一张床了。”方清妤捋顺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掀开毯子下床，柯茉绵下意识从沙发上站起，又不知道自己站起后要干嘛，目光一下子变得无措。

“那个……”方清妤看她这样也变得有些拘谨，“你家在哪儿？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柯茉绵摇头，轻轻吐字：“我回不去。”

“为什么？”

她又不说话了，方清妤知道她根本不可能回答自己的问题，不再问下去。收拾了床，去浴室洗漱了出来，她正抱着双膝靠在沙发里发呆。方清妤目光凝在了那个女孩子身上，她很瘦，瘦到能清楚地看见白皙皮肤下的青色血管。未经烫染的长发垂在胸口的位置，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她有种夺人心魄的美，方清妤很少看到有人能把美这个字诠释地如此淋漓尽致。可是这时候的女孩更让人生起怜爱之心，尤其是当昨晚听见她在梦中低声呼唤妈妈的时候。

这一定是个有故事的女孩。方清妤莫名地心疼她，想去帮助她，她心一软，不想再多问她的事。

“你回不去该怎么办？”

她茫然地抬头看她：“我还没有想好。”

方清妤坐到床边和她对视：“我一个人住，你要是愿意就先在我这里住几天。”

柯茉绵正要拒绝，方清妤又说：“我开了热水器，你可以去洗个澡，衣服可以先穿我的。”她拉开衣柜，取了件白色的睡裙给她，见她不接，把睡裙放在床头。

“我去做饭，你喜欢吃什么？”

柯茉绵喜欢她的声音，像是和煦的春风，让她冷到失去知觉的心有了复苏的迹象。

如果去酒店，丢了身份证件的自己没有办法入住，就算有，住了也会被她爸找到，似乎现在住在这里是最好的办法了。

“随便。”

“我叫方清妤，你叫什么？”方清妤见她答应了下来，笑着问道。

柯茉绵勉强牵出一个笑容：“阿绵，叫我阿绵就好。”

只有她才喜欢这么叫自己，柯茉绵的名字也是她取的。她喜欢茉莉花，柯茉绵常摘了院子里的茉莉花插到花瓶，再送进她的房里。

“阿绵，真的爱花是不该把它摘下来的，这样过不了几天它就死了。”她轻抚着茉莉花娇小的花瓣微微笑着，柯茉绵一直记得这个画面，同另一个肮脏龌龊的画面一起深深地刻在她的脑海里。

“阿绵。”

柯茉绵从回忆里回过神，看见方清妤正眉眼弯弯地回味着这两个字。

“很好听，”她说，“叫我清妤吧。”

“好。”柯茉绵点头，舀起床上的睡裙，走了几步又回过身对她说，“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