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罗迪目前的见识，他虽然不能完全理解艾涅尔的话，但是至少大概知道了对方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罗迪、艾涅尔，以及正处于雕像状态的瑟芙，他们三人目前所在的地方是翡翠梦境崩塌后的产物，也就是丢失了包括时间在内所有事物的虚无混沌。而艾涅尔的打算是将这片混沌改造成为未来的无限书库，所以便派了他的分身来到了这片混沌中，并且为后世留下了通往这片混沌的钥匙——也就是瑟芙交给罗迪的印记。

根据罗迪的猜测，想要把混沌改造为新的世界，前提条件就是先要摸透世界的本源。虽然罗迪直到现在都没能真正理解什么是本源，但是从塞纳勒斯交给自己的'翡翠龙王洗礼';来看，艾涅尔所需要的东西正是那片光芒中包含着的事物。而拥有了'翡翠龙王洗礼';中包含的世界本源的罗迪，则成了在混沌空间中开辟新秩序与规则的钥匙——也就是说，罗迪将会以这片空间主宰的身份，见证无限书库的起源与发展...或许还有灭亡。

这样一来，罗迪或许的确能够获得无限书库的一切知识，但是付出的代价也许就是上万年的自由。

这大概就是艾涅尔所要表达的意思。

所以说...

这种想想就觉得惊悚的事情，罗迪怎么可能会答应啊！

"不是还有无限书库管理员的选项嘛..."罗迪勉强地讪笑了起来，他实在无法想象自己所要付出的代价究竟有多么沉重，但是出于谨慎他并没有立即把话说满，"我觉得我的能力或许不足以胜任空间主宰，所以如果我选择管理员的话...会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吗？"

"硬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艾涅尔倒是显得并不着急，他慢慢悠悠地沉吟道，"大概就是书籍编纂者和书籍阅读者之间的差距？如果你接受成为无限书库的主宰，那么你将会见证每本书的制造过程，每当有一本图书被编纂完成，那么你就会立即将书中所有内容融会贯通——直到无限书库终结的那天，这样的过程才会结束。"

"...而无限书库的管理员所能做到事情就少很多，身为管理员的你能够随心所欲地查找和调用任何书籍，但是必须要用观察的方式去抽丝剥茧地学习它们。如果你想用管理员的身份将无限书库的书籍学习到只有主宰才能够掌握的程度，那么你所要花费的时间将会比无限书库的主宰多上数十万倍！所以你就不要考虑这个方法了，既然是希格露恩将你引领到了无限书库里，那么你就应当正视你的命运。"

"我...要等整整一万年？"

罗迪仍是苦瓜脸，但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快速地开口问道："对了！我听瑟芙说过，无限书库里面的书籍是您在生前搜罗的，而在这之后整座书库都被她从艾涅尔城堡回收了起来，也就是说我所要等待的时间未必就是一万年？"

"我现在还健康得很呢，听到你这话总觉得怪怪的。"艾涅尔捏了捏自己的下巴，然后忍不住英俊地笑了起来，"不过那时候的我应该早就化成灰了，所以你说的倒也没错，啧——真是没想到万年后居然是希格露恩带着她的小弟回来了，这和我最初猜想的结果不大一样。"

"——而至于你问的问题，我建议你还是别想太多了，无限书库之所以被称为无限书库，怎么可能只用区区一万年的时间就能填满？在我的设想之中，这座书库会和奥托大陆建立起微妙的联系：每当奥托大陆有新的书籍问世，无限书库中就会自动诞生这本书籍的副本，也就是说只要奥托大陆一天不灭，这座无限大的书库就会一刻不停地收录所有书籍。"

"怎么样，这样听上去很棒吧！"

"..."

罗迪沉默了片刻。

"我选择成为无限书库的管理员，主宰什么的我是不可能胜任的！"

"哦是吗？"

艾涅尔一脸的不出所料。

"我建议你还是考虑清楚，你这么草率地做出决定会让希格露恩很失望的。哦，忘了告诉你了，虽然无限书库的扩充是永远没有尽头的，但是你成为主宰的时日只会到你接受印记的那天，而你所能得到的知识也就到那时为止。"

"...所以你看，并没有什么好怕的。"

"我..."

"呵，你想坚持是吧？那么我答应你就是了——"

艾涅尔似乎有些不耐烦了，他摆摆手打断了欲言又止的罗迪。

不知道为什么，在得到了艾涅尔的答复后，罗迪不但没有感觉到轻松，反而觉得自己失去了很重要的机会。

可是...一万年时间的寂寞与孤独，罗迪实在不敢拍着胸脯保证自己能够承受得了啊！

他的人生只有不到短短的二十年，但仅仅如此就已经让他觉得漫长无比，而现在他需要付出的代价则是这个时间的五百倍...他光是想想就已经头皮发麻了！

罗迪的内心很矛盾，他何尝不想要那些几乎无穷无尽的知识？可是万年孤寂的代价实在是沉重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以至于他根本就不敢去直视！

"别就像吃了苍蝇的样子，天下哪里会有那么好的事情？你若是想要得到无限书库的所有知识，那么就乖乖利用里体内的本源为我开辟出无限书库来；而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就赶紧给我蹲得远远的别妨碍我的视线，等到哪天愿意成为无限书库主宰的角色出现之后，你再灰溜溜地给我拿着权限滚蛋！"

艾涅尔似乎产生了几分真火，他说起话来也没有了最初的耐心和气度翩翩。

而且罗迪能够从他的眼中读出浓浓的...失望。

...

罗迪的嘴巴很干。

他那傀儡做成的身躯有些发烫。

在他的内心中，仿佛有着数个声音在咆哮。

'...罗迪，你想彻底摆脱那个软弱无能的你吗？';

'...如果你想，就站起来面对一切，否则你永远都只能是蹲在下水道里面的愚蠢爬虫！';

'...只不过是书籍而已，在看了无限多的书本后，或许你会直接变成书呆子也说不定吧，为了这样不明朗的未来而付出上万年的光阴，想想都知道不值得啊！';

"...你最缺少的就是知识！现在的你无论对哪方面的知识都一无所知！上至天文、下至地理、灵魂的奥妙、乃至奥法和炼金的神秘，这些东西你甚至没有任何一科有所涉猎，如果不抓住这次机会的话，那么你就永远只能像现在这样一事无成！想想吧，使用着五阶顶峰的身体却被一群三四阶的对手打的晕头转向，这就是你无能的最好体现啊！"

...

罗迪觉得自己的脑袋要炸了，承载着灵魂的墨绿色水晶仿佛变得滚烫沸腾。

但他似乎已经做出了决断。

"我..."

"愿...我愿意。"

他吞吞吐吐地说道，脑海中仿佛火烧火燎的难受。

"哼，愿意什么？"艾涅尔冷笑道，他的金色卷发无风自飘。

"我愿意成为无限书库的主宰！"

罗迪闭着眼睛喊道。

"总算像是有骨头的模样了，但你仍然配不上希格露恩的青睐！"艾涅尔脸上的冷笑越发浓重，"我不知道当初她是怎么看上你的，或许只是因为失去了灵魂而不得不寄宿在你的体内。但如果把我和她的身份对调的话，那么我宁愿让自己魂飞魄散，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

罗迪低头不语，虽然艾涅尔的话就仿佛无数利刺深深扎入他的心中，但是他却完全不知道应当如何作答。

...也完全没有颜面作答。

"苟修金萨马~罗迪这孩子已经快承受不住了呢——"就在这个时候，在旁边当了半天木桩的瑟芙忽然轻飘飘地开口了。瑟芙的声音和万年后她一样温柔如水，只是对于艾涅尔的称呼却是罗迪闻所未闻的陌生词汇，而非是未来挂在嘴边的'父亲大人';。

"噢噢。"

艾涅尔似乎对瑟芙的称呼十分受用，在听到了她温柔的声音后，他那张乌云密布的俊脸顿时放晴了不少。当下他没有再去斥责无地自容的罗迪，而是伸出手来按住了瑟芙的脑袋，轻微地揉搓着她的长发；而瑟芙似乎被这样的动作弄得很舒服，眯着眼睛的她看上去就像是享受中的猫咪...

在展示了高超的摸头技巧后，艾涅尔不动声色地将注意力挪回了罗迪身上，然后轻轻咳嗽了一声。

"不管怎么说，你至少合格了。"他缓缓地说道，"我能够看得出来你并非一时的冲动，虽然你的确废物了点，但好歹知道自己需要做的事情究竟是什么——我不能向你保证万年的时光有多么容易熬过去，但是我能够对你保证的是，当你重见天日的时候，你绝对不会为今天的决定而后悔。"

罗迪怯怯地抬起了头，在发现艾涅尔的目光中已经没有了最初的鄙夷后，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不会后悔的！"

"那么你准备好了吗？混沌空间里没有时间的流逝，你在这里就算呆上一万年也是白费功夫。"

罗迪深深吸了一口气，虽然在这个空间里根本没有空气的存在，但是他仍然感觉到了浓重的堵塞感。

"是的。"

"那就去你该去的地方吧。"

不知道是不是罗迪的错觉，这个时候的艾涅尔看上去有些疲惫。

但他来不及细想了，因为在艾涅尔话音刚落的时候，罗迪周围的混沌空间就开始了飞快的崩塌。仿佛就像是无处不在的玻璃化成了齑粉般，剧烈的崩塌瞬间便覆盖了罗迪面前金发艾涅尔，以及她身边眯眼微笑的瑟芙。

两人的身躯在混沌的破裂中就好比狂风中飘零的树叶，转瞬间就被撕成了无数的碎片，然后消失在了罗迪的视线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