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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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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逢黑夜降临,西关街都有一股恐怖诡异的气氛在涌动。很多店家岌岌可危,诚惶诚恐。谁都不知道那倒霉的下家会不会是自已。有胆大的伙计多的就派出人绕院巡视,胆小的只能熄了火烛在屋里大诵阿弥托佛。

从城西门出来,过了护城河上的石桥,一直向西的西关街两侧集中了几十家的店铺。街不长却犹显了寸土寸金的势头。很多家的店铺设计格局也基本是一个模式——前店后家。看院子的格局,就会知道很多人家都是以铺面为起点,随着买卖的兴隆,不断向左右向后扩大着自己的家业。往往是前面一边是宽敞的店铺占了大面积,进了店铺旁边有边门可直通到后宅。这后宅有房有屋有院,整齐雅致,更富裕的还建有后花园,假山水池金鱼缸,更别有一番清幽。

大街西头路北边的绸布庄老孙家,在店铺后面就是一个优雅的四合院,四合院北屋的东边有一个圆门,曲径通幽,这圆门下鹅卵石铺的小路委婉地向前延伸到一个小亭子下。老孙掌柜最赏心的就是他的这个小花园。亭子对面那磷峋的奇石上,水流汨汨,奇花异草,争奇斗艳。周围大小花盆还种植了许多的花卉,繁花似锦,相映成趣。优美的环境也常令他忍不住呼朋唤友来这亭下饮酒赏花。可就在前几日的夜半时分,忽然天降石雨,拳头大小的鹅卵石从天而降。砸进了他的后花园中,树折花残,破砖烂瓦,一地狼籍。一大早惊恐气愤的老孙掌柜就派店里的大伙计把陈老三给请到了柜上。

太气人了!不知哪个黑了心的,干这缺德事。孙掌柜愤愤念叨着,带陈老三来到了他的后花园。陈老三也是头次进他的后院,虽然现在还一片狼籍,可从整个环境布设来看也能看出是个优美精致的所在。陈老三打量了一圈,转头对老孙掌柜说:孙掌柜,得罪谁了,这么狠心给你下黑石头。怀恨在心丢几块黑石头的事情,在这片街上也会偶尔地发生一起二起。可今天陈老三所看到的现场也让他很惊诧,丢进院的石头并不是三块五块的,而象刚刚下了一场冰雹一样——场大块石头的冰雹雨。

孙掌拒紧缩眉头,哭丧着脸说:他三爷,你看看我这把年纪了,从来就是个老实本份的生意人,我能得罪什么人啊?孙掌柜的话,也确实在理,陈老三也闭口无言了。院子的里里外外都看了一圈,也没有找到一点有用的珠丝马迹。孙掌柜,这事我记下了。我给你留心查访着点,你呢,也让你的伙计晚上警觉留心点,看到是谁你告诉我,咱就办他!陈老三安慰几句给孙掌柜就扬长而去了。对于这样的黑地里报复侵扰的事他也感觉无计可施,虽然也奇怪这黑石头投掷的数量,终究没伤着人,也算小事一件。他忽然想起了一个喝茶的地方,就拐弯进了一个胡同。

两天消停无事,陈老三就想到过绸布庄孙掌柜家的事,也可能是有人泄泄气愤就过去了。第三天一大清早,陈老三刚出现在西关街上,孙家绸布庄的大伙计就急急火火地寻了过来。陈老三进院一看傻眼了,仍旧是一地石头一片狼籍。

我的俩个伙计轮流值班守夜,两晚上没事。昨晚上,也是他们困了熬不住,打了个盹,你看。。。孙掌柜脸色惨白泛黄,这事把他整得也是心力憔悴。

他娘的,你别急!这两天我也给你盯盯。陈老三也心生怒气,在自已管辖的地盘发生这样棘手的烦心事,也是对自已威严的侵扰。

一时间街面上流言四起,简单的就说,孙掌柜不知得罪了哪位恶人了,这么心狠手段黑。也有的说,孙掌柜得罪了狐狸大仙,狐狸大仙相中了绸布庄的缎子要取,让他的两个伙计给惊忧了。听的人不信,说的人又道:一下子象下雨一样扔那么多石头,是人干的吗?这些流言象春天里的小雨一样,烟雨蒙蒙地罩住了这条街,有些人阴愁,也有些人幸灾乐祸。

事情的莫名其妙,也困扰着陈老三。土匪不是这样的的行事方式,有仇家也不会费那么多人手,而没有半点风声。一连几个晚上,陈老三忙完自已的事情,约摸后半夜的时辰都会跑到孙家绸布庄,在院外四周巡视一圈。完了,回到铺门外咳嗽两声,慢悠悠掏出自已的纸烟,划根火点上了。这时门板搭总会推开一扇,店里的大伙什就会探出头来,拿把银元塞进陈老三的口袋里。

别睡死了!陈三爷嘟囔一句。

当然,当然啊——伙计应着应着忍不住打了个呵欠。熊样!陈老三不再理会那伙计沿着街向前走察看一遍,没有异样也就回去了。一连四五天夜里是寂静的,寂静里也埋伏着一双双窥视的眼晴,也是熬红疲劳的眼晴。这寂静也让陈三爷那绷紧的心弦稍松一下,虽然辛苦一点自已的口袋也硬了点,他的如意算盘是自已的出马使事情风平浪静,让这些抠门的买卖人迷信自已的神力,心甘情愿地孝敬自已。他的如意算盘又一次落空了,他不相信这单单是一起报复事件了。又一次飞石满院的重演,真的搅乱了他的心情。局长昨儿碰见他还问了一下情况,这也让他心里一急楞。一上午他都呆在了孙掌柜的铺子里,讯问了掌柜又问伙计,总想套挖出可疑的线索。终于一个小伙计的话引起他的警觉。

每次出事后,我都看见一个小要饭在门口唱,我给他馒头,铜板,他还都不要,不理他,他唱一会也就走了。那小伙计说。

他唱的什么?你听见了吗?陈老三好奇的追问。

那伙计心思了一下就说:唱的好象是:金元宝银元宝砸烂葫芦砸烂瓢。咋一听象孩子儿歌,他怎么会在出事后就来唱呢?巧合还是另有玄机。陈三爷觉的这个不要饭的小叫化来的蹊跷,很可能是这事的绳头。

这样吧,你明早准备几块大洋,那小要饭再来唱,你就给他。陈老三似乎把握在手,可吝啬的孙掌柜舍不得那几块大洋。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你想安心过日子就得破点财!陈老三的话不容孙掌柜犹豫退缩。

第二天一早,陈老三安排了左六躲在老孙绸布庄不远。约摸太阳高高升过西城岳华门城楼的时候,孙家绸布庄的铺子门板刚卸下不久,一个穿破棉祆的小叫化踏着一双油膩腻的破棉鞋,站在那铺子的石阶下,慢条斯里地唱开了:大叔大伯行个好,让你全家抱元宝。金元宝银元宝砸烂葫芦砸烂瓢。唱了没二遍,孙家绸布庄的大伙计就出来,拿出一块大洋塞到了小叫化的手中。小叫化接过那一块大洋在手里掂着,仰头向天看着,似乎是一脸不屑的神情。伙计又放到他手里一块大洋,依旧是那副神情。伙计没法,知道他是嫌少。停一停,再往他手上放上一块。终于,五块银元放进小叫花手里时,他张着的手把银元一掂就放进他的布口袋里,转过身一溜烟向西跑了。小叫花的迅速开溜,让左六大吃一惊,他赶忙紧尾随其后跟踪而去。

陈老三在兴隆客栈的休息室里不一会就等到了跟踪归来的左六。三爷这小子过了上河桥,进了财西街的一个胡同。我看见给这要饭的开门的一个半大小子,是跟米蛋在桥头要过钱的。左六把自已跟踪的情况汇报给了陈老三。

陈老三沉思良久,一拍脑袋懊悔一声说道:我早该想到了!他也是确确实实没想到是那混小子米蛋就这样来到了自己眼前。也没想到这小子以这样的方式拿走了西关街这个聚宝盆里的第一把银元。

城墙头上的草又长出两扎长了,绿绿的,飘摇在那些腐蚀了的砖缝间。那砖缝里在冬天泛白的灰泥,经过初夏的雨水的冲淋,也已经泛绿,怕很快就要被城砖上生长出来的青苔覆盖了。还有那棵遥参亭旁的大槐树,在冬季里黑黑枯燥的树身象个瘦骨嶙峋,满身披蓑的乞丐,现在也淅渐变得蓬松长起了满枝头的毛发——那是新生的绿叶,让它恢复了生机变得丰满了。百盛每天下午都要沿着城墙根,走过这棵大槐树下,看到麻雀躲在树叶的浓荫里跳上跳下,他有时也放缓脚步享受一下树荫带来的凉意。这个季节正是有着太阳底下晒出油,荫凉地里冷嗖嗖的这种爽快的个性。这已经是百盛进入萃英中学后迎来的第二个夏季了。在刚脱掉棉衣的时候,王牧师就找到他,交给他一封信让他到升平街来找了这位美国的传教士。百盛拿着那封王牧师的推荐信,就走进了这座不大的院落,院落里还有那座可怜的小教堂。百盛觉得这个相貌平平的教堂的弥撒堂,也只比那南门外的火神庙的大殿大不了多少,那排列拥挤的长桌长凳,连他们教室的宽敞也赶不上。这是位初来不久的洋人,他已经学会了许多常用的能简单与人交往的中国话。可是汉字却不认得不会写。这一年多的学习,百盛的英文,国语水平的测试,每次在同学中都是第一名。王牧师对他的偏爱更是有增无減。百盛来到这里的任务,就是把常用的中国话用毛笔写到纸上,教给这位美国传教士安道尔,对不好理解的再用英文对应的意思来解读。这位又瘦又高的年轻美国人,也很满意百盛那严谨的态度和优秀的学识。俩人相距不大的年龄也增快了熟络的速度。两个年轻人也象干燥的海绵一样,吸取着不同的语言文字。短短几个月的时间,百盛也感觉到自已的英文水平得到大幅提升。英文课上他可以用大段的英文回答老师的问题。王牧师的这种安排让百盛获益匪浅,也让他感激不尽。

这位安道尔先生长胳膊长腿却常穿着象小一号的神袍,袍下常常露出一大截细长小腿和那一双大皮鞋。他对百盛是极友善的,每过段时间都会给百盛几块银元或半袋白面,有时也会给百盛一坨他自制的面包。那自烤的面包一被百盛吃进嘴里就会松碎的散开了,百盛并不欣赏他这没滋没味的食物。每当百盛毫不客气地抱怨他的面包不如馒头好吃的时候,安道尔却总苦笑着耸肩摇头说:马,料不全。他这容易让人产生误解的话也常引的百盛哈哈大笑。安道尔做的这一切也算对百盛辅导自已的感激。百盛也极感动安道尔对自已这种平易近人的接济。

又是一个轻松愉快的下午。百盛和安道尔结束了下午的学习,相互告別。他走出了安道尔的房间。他要回去了。向着大门走去。路过前面西跨院的时候,百盛听到了一阵歌声,那是一首英文歌曲。百盛听得出来这一阵不太整齐的歌声,是安道尔收养的几个孤儿们唱的。他也不知安道尔从哪儿找到的这些可怜的小孩。他供给他们吃住,还经常看到安道尔笑哈哈地教他们唱歌玩耍。他对这位年轻的教士慢慢产生了衷心的敬重。可是他听着今天的歌声有些特別,在一片散乱的童声里还飘浮着一味轻柔的女声:

你还睡吗,你还睡吗?小约翰,小约翰。晨钟已经敲响,晨钟已经敲响,叮叮当,叮叮当.

百盛听出他们唱的是节奏明快,童趣十足的英国儿歌《小约翰》。可他更好奇的是那个轻柔的女声。歌声吸引着他轻步走到了西院的那个园门旁。他看到了一个背对着自已的背影:纤细的腰身着一件淡蓝色的长旗袍,虽然是坐在矮凳上,可仍看出衣服可体的栽剪衬出了这位女性姿式的优雅。还有那两条黑辫子的梢头扎着的两条红丝绳,在西墙投来的晦暗的阴影里尤显的明亮。这两点红一下触动了百盛已经无奈封存了的记忆。这红的象两点火,燃着了那雪夜里的影像。自已莫名的企盼和寻求,就仿佛是这个熟悉的身影。

那扎红丝绳的女子轻轻拍着手,打出一短一长的节拍引领着面前的四名孩童唱着歌。

唱的真好啊!小约翰们,咱们再来一遍好不好?那女子又鼓励着孩子们继续接着再唱。

好---。孩子们的回答心不在焉,目光都看向了门口的百盛。有个最小的,约莫有三,四岁的小筐子,还叫了声:哥哥。那女子发现了异样,蓦然也回过头,看到陌生的百盛站在那里是一副出神的呆样,不由地莞尔一笑。

她回过头来,是一张年轻俊俏的面孔。那细细的剑眉,那双幽黑的杏核眼,光洁的额已经舒展开来了。是她!百盛的心激动地狂跳起来,他感觉自已眼眶里旋转着一股热流。这不是自已梦里都要寻找的身影,面孔吗?沒想到在这儿忽然落到了自已的眼前了。他象根树桩一样栽在了那儿,呆呆地脚步不知怎么迈了。那女子的莞尔一笑又象火烛灼伤了自已的睫毛一样,让他心里倒退了一下。他怕触碰到那幽幽含笑的目光,自己羞怯地低下了头。

那女子和孩子们都笑嘻嘻地看着自已,他觉出了自已的失态,不知所措地低头慌乱地要逃走,不小心还踩到了砖道边缘的尖棱上,差点跌倒,又引得孩子们笑声一片。

这一夜,百盛注定要失眠了。那女子的影子满眼都是。他后悔自已的失态,后悔自已羞怯,后悔自已面对女子时的措手不及。他也曾无数次地在脑海里演义,与这梦一样女子的邂逅,搭讪,交谈。在自已寻找演义得疲乏的已经要忘记了的时候,已经确信那真是一个情绪激动时刻的幻象时,女子却是真实地出现了,就在自已天天来往途经的跟前。他又开始憧憬着,脑中演义着再次要相见的场景,准备着自已的台词。百盛几乎一夜未睡,他盼望着。可是天怎么还迟迟不亮呢?

焦急盼望着的下午终于来了。百盛比平时要早地向东走去。他也不再留意那树上的麻雀。他觉得自己走向前的路象一条泛着光芒虚幻中的路。他跨进安道尔住所的大门,希望再听见那熟悉的儿歌。可是院子里静悄悄的,他不由自主地又向西院望去。院子里没有人影,静悄悄的。好奇心驱使他走进了西院,敞着门的北屋里那几个孩子在桌子边玩耍着。没有那女孩的身影,他怅然若失。小筐子跑过来拉他的手,他也浑然不觉。她怎么会没来呢?她真的是一个幻象吗?他猜测着种种理由。

哟!马,你怎么过来了?安道尔进来的声音打断了他。他才恍然大悟意识到今天不是与安道尔约定的辅导时间。

噢,噢,我,我路过来看看小筐子。百盛支支吾吾编造着理由。

怎么了?马,你有心事。安道尔直率的眼神打量着他。百盛的情绪状况也让安道尔一目了然了。

我没什么。真的没什么!安道尔一询问,百盛难过的支持不下去了,他放开小筐子拉他的手转身匆匆走了。出了那简易的大门来到街上,百盛才觉得眼泪已经淌到了腮边了。她是谁呢?她叫什么名字啊?她怎么会像那飘忽不定的云啊?又让他难觅她的踪迹。这回去的一路,他都在寻思着这个问题。

安道尔找人给百盛捎来了一封信。因为学校有学期末统考,百盛已经有几天没有去安道尔的小教堂了。安道尔很信任诚实勤快的百盛,每有慕名而来登临泰山的那些安道尔的外国朋友,安道尔也往往交待给百盛,让百盛既做翻译又当导游。游玩归来,这些疲惫而兴奋的外国游人,也会毫不吝啬地给百盛小费。这些小费有时也象久旱的甘霖,缓解家中的燃眉之急。今天这封信的意思也是,明天有来自上海的三位美国的朋友的拜访。他们想上泰山游玩,希望百盛能一早到他的住处,领三位客人上山。正巧学校统考完也进入假期,百盛就有时间也乐意去再借机亲近亲近这座熟悉的如同自家后院的圣山。

当安道尔做完晨祷的时候,百盛已经来到了他的小院里。这次来的是两男一女,他们是安道尔在上海的朋友介绍过来的。

马,你陪汤姆先生转转,你们能走到哪算哪。安道尔嘱咐着百盛。

好的,那我们先从岱庙逛起再上山。百盛征求着安道尔的意见。

行!安道尔又转身对三位客人介绍着百盛。马百盛,好朋友!英语很好,是地道的泰山人,好向导!

百盛微笑着向三位金发碧眼的洋人微笑做了一揖。

这位是汤姆,这位是丹尼,这位美丽的小姐是玛丽。安道尔又介绍了面前的三位客人。汤姆,丹尼都依次伸出了手跟百盛握手。虽然百盛已见多了这件外国礼节,但也总觉得没有拱手做揖来的自然。

对不起!我没有耽误大家的时间吧?百盛听到身后飘来了一阵悦耳的女声。他转过头来,他又怔住了。他忽然又想起了一句古词话:众里寻他千百度,募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这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正是自已寻找梦想的人啊。他自已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象有魔力一样吸引着他。他几番在梦里寻找的人,又忽然出现在了自已的面前。不知是怎么回事,百盛屏住气让自己的心慢慢沉静了下来。他看了她一眼就垂下了眼帘,他不知道她出现的目的。

只这一眼,她的形象在百盛的脑子里也是清晰的。一件七分袖的立领淡蓝色上衣,配着黑色的学生裙。洁白的高筒袜包裹着她小巧润滑的小腿。百盛看到她是一双天足,穿在一双蓝布鞋里又显得那么俏皮。也许是因为走的急,她的两侧脸颊泛着微红,衬托着她的微笑也那么灿烂妩媚。还有那扎着红丝绳的辫子一根在胸前一根搭在身后,看那鞭梢红绳结成的花,尤其象是不安分的小鸟似地蠢蠢欲动。

金铃,你来的正好!我们正准备出发!是汤姆很热情地向来的女孩打招呼。

哈哈,来!马,给你介绍你们新的旅行团员。安道尔热情地把那女孩拉到这群人的跟前。这位是赵小姐,赵金铃。她来跟玛丽做个伴。

安道尔又夹一夹眼,单独对百盛介绍着:金铃是赵老太爷的孙女,济南齐鲁女子学校的高材生。英语也顶好!

百盛顿时醒悟到了眼前这位和自已年纪相仿的少女,就是本城望族赵家的千金孙女。百盛只知道,她家的祖上曾是清朝的大官,告老还乡在这东城建了大片的宅院。现在安道尔所居住的这片房屋,也就是紧邻赵家的一个偏院。赵家的后人,虽然奋斗不息,有做官的有经商的,却再怎么折腾也赶不上先人的功绩了。在这个小城里赵家那可是举足轻重的人家。百盛就听说,现在的赵家人丁不旺,那赵老太爷就只有一个儿子,就在济南的省督府做个什么文官。难道眼前的这个女孩就是那省府官员的女儿?

他又有点象泄了气的皮球,觉得眼前的目标与自已有千里之远。

他们这一行五人出发了。百盛在前,身后紧随着汤姆和丹尼。金玲和玛丽走在后面,并不断用英语交谈着什么,不时发出轻轻的笑声。百盛领着他们从遥参亭开始沿着当年那些皇帝封禅的御道开始他们的旅程。没多久他们就来到了供奉着东岳大帝的大殿。那是宋代建起的,重檐下的门厅上方挂着一块竖匾,上书金光灿灿的四个大字:宋天贶殿。

你们看这大殿的瓦都是黄瓦,这座大殿和皇家是一样的标准。这位住在泰山的神呢名叫东岳大帝是主管人间的贵贱生死的。百盛简单介绍着那座威严的高大的神像,并说:人要生要死都要经过他的批准呢!

马,这上面写的什么?丹尼忽然对一对蓝底大木板上写着的洒金字产生了兴趣。百盛走近看来这是一块悬挂在殿旁的大匾,工正的楷书用金粉写成,书写的内容是这东岳大帝的训示:

天地无私,神明鉴服;不为享祭而降福,不为失礼而降祸;凡人有势不可使尽,有福不可享尽,贫穷不可欺尽,此三者乃天运循环,周而复始;故一日行善,福虽未至,祸自远矣;一日行恶,祸虽未至,福自远矣;行善之人如春园之草,未见其长,日有所增,行恶之人如磨刀之石,未见其损,日有所亏;损人利己,切宜戒之;一毫之善,与人方便;一毫之恶,劝人莫作;衣食随缘,自然快乐;算什么命,问什么卜;欺人是祸,饶人是福;天网恢恢,报应自速;谛听吾言,神明鉴服。

这写的是这位东岳大帝神对人的忠告。百盛为丹尼用英语简单介绍着这训士的内容。他教肓人们要日行一善,你做了善事你自已看不到,可是灾祸却离你远去了。

丹尼尔有些似懂非懂的看看百盛又看看匾文。

看到丹尼疑惑的样子,金玲忍不住上前了一步,对着丹尼说道:这是中国式的哲学,一个事物相对来说的。你行的善就可以抵消了你的罪恶。金玲的抵消论可能让丹尼联想到了基督的类似的教义,他连连地点头似乎明白了这中国道教哲理的内涵。

百盛对于金玲的解释也不由发出会心的一笑。两人的相对一笑不知觉地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这些东西都是害人的。讲什么因果报应,人生轮回。对于丑恶的事情也去忍让,不去斗争。那就是让这社会上的不公,更难公平。让穷人更穷,安于贫穷。金玲扭头看了一眼那块大匾,杏眼里闪出不屑的神情说。

她的话让百盛吃了一惊。他第一次听说神仙的话是害人的。这也让他感到很新鲜。她的话虽然一时也难以理解,百盛还是向金铃投出了赞许的一瞥。

这最初的交流打破了两人的隔阂。少男少女的心也是共同相通,共同吸引的。渐惭地,行进的队伍发生了变化,百盛和金铃走到了前面。两人的对话越来越多,两人的笑声也越来越多。从你读的什么书,我读的什么书,一直谈到了各自所经历的生活琐事。

你怎么叫金铃呢?谁给你取得名子?百盛好奇她名字的简单响亮。

我的名子我妈妈起的。她说,就要在生我的时候,冥冥中,听到了岱庙风铃的响声,知道是泰山老奶奶送我来了。就给我取了金铃。金铃严肃地给百盛讲自已名子的故事。百盛却忍不住笑了:原来你还是泰山老奶奶身边的小仙女啊?哈哈你是管什么的呢?

金铃故作庄重地瞪着眼居高临下向远处望着,大声地说:专管人间不平事!

听到这句话,百盛没再哈哈大笑,他看到眼前这位美丽的女孩,她的那双黑细的剑眉所透露出的昂扬的心气,都是自已所没有的。

我来讲讲你的名子吧!百盛,国兴盛,家兴盛,人兴盛,命兴盛,财兴盛,年年兴盛。你的名子的负担好重啊!金铃一口气说着,伶俐的声音真象铜铃在树荫浓密,山道寂静的山谷里阵阵作响。她说:你要象老头一样了,把腰压弯了。

百盛正攀登着台阶,听到金铃的话就故意弯了腰,喘着粗气咳嗽着,手扒着石阶向上爬。

汤姆,丹尼和玛丽也都被两个少年的举动惹笑了。

山是越来越陡了。一级又一级的台阶密密麻麻不断向上盘旋延伸,只伸到白云蓝天里。爬山的乐趣有时就是一种自我的磨难。随着攀登越来越艰辛,周围抬山轿的轿夫紧紧尾随着,用语言消懈着登山者的意志。这些轿夫也似乎认准了这伙人是潜在的消费者。一伙跟了老远距离失望而去了。没走多远又被另一伙轿夫盯上:坐轿子吧,轻轻快快就上去了。上面老远,还难走着呢!轿夫的骚扰也让他们有些疲累了。前面到了一座门楼洞,穹门上面书写着壶天阁。穿过洞门就到了一座庙宇跟前。百盛对着随后同行的伙伴们说:从这里开始山越来越陡了,再向上就是回马岭了。当年皇帝进山朝拜,随行的马队也只能到这。皇帝也要下马走了。

我们也下马休息一会儿吧!金铃建议道。

经过一段长时问的攀爬,在这夏季的热天里,大家也都汗水淋漓。汤姆,丹尼也从挎包里拿出带的大玻璃瓶,拔开软木塞,相互交流喝着水。百盛也感到口腔沾涩,有些渴的难受了。他上山是从来不带水的,他知道哪儿能找到山泉溪水,这是自然赐予山里人的天然水壶。他常常吃一口煎饼汲一口甜凉的山水,让他去暑充饥。他转身要向西边的山沟里去,那里应该就有潺潺的溪水。他转身的瞬间,一只手柔柔地抓住了他。他回头一看:是金铃抓住了他的胳膊,并从自已背的包里拿出了一只精致的铝水壶,塞到了百盛的手里,说道:给!别去喝生水。金铃温柔而坚决的好意,百盛无法找出拒绝的理由。百盛乖巧地接过水壶,脸上洋溢着甜密的笑容,而那酸酸甜甜的酸梅汤还没有喝进嘴里呢。

在这深山的盘路边,是浓浓的树荫,还有沟下哗哗欢喝跳跃的溪水。人坐在石阶上小憩一会,就会享受到清凉的山风的抚慰。不一会,人们就会暑去汗消,神清气足。又一阵柔和的清风吹来,百盛顿觉神情愉悦,不自主地吟出了一段诗句:

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天门一长啸,万里清风来。听了百盛吟诗,金铃沉吟一下,就吟出了李白的这句诗:

天门一长啸,万里清风来。

她说:我还是喜欢李白这句荡气生云爽快的气势。

这南天门还远着呢。你想去长啸一声吗?百盛受到诗情的感染,又全身鼓起了劲。

走!向前冲。不到山顶是狗熊!金铃挽起了坐在石阶上的玛丽,鼓励着大伙一块上路。百盛看着这并不健壮却洋溢着健康气息的金铃,内心深深被金铃毫无娇贵的气节所折服的同时,不知不觉地象有一颗南瓜的种子正在他的胸中发芽、滋长、蓬勃,那一张张成长起来的肥硕的叶片上都是刻着两个字:怜惜。

百盛假期的这一个月是快乐而又多愁善感的。自已终于和自已仰慕的人儿,能够见面交谈。他也常常恼恨自已,象中了魔症一样不能自抑。半夜,有时喜有时悲的梦境常把自已惊醒。望着投射到床沿边的冷白的月光,困倦的睡意又跑的无影无踪。就觉得脑子里象开了天窗,冷白的月光直照得人闭不上眼晴。百盛也常常焦虑地问自已:我这是怎么了?可一闭上眼,金铃的影子在眼前晃动的时候,他总快乐的颤抖,有一种想要蹦着跳着的跑出去,把自已的快乐分享给所有认识的人的冲动。这就是喜欢,这就是恋爱吗?这在百盛的脑子里是一个新词,自己看过的一些小说上出现过的词。恋爱是男女共同的依恋相爱。而想到这自已又陷入苦恼中。从与金铃的交往中,他还没有把握到,她对自已有依恋与爱吗?自已要假设完全否定的结局,心里又是极其不情愿的。他回想起金铃的一言一行,觉得又都是极其含情脉脉,是对自已有着真诚的恋爱一样。思前想后,不一会,他又会把自已的美好的设想全推翻了。他又觉得金铃就象一个山巅峭壁上的凌霄花,高不可攀而又难以触及。

他也悄悄跑到伙房问正在准备晚饭的姐姐马巧云:女人假如喜欢一个男人会怎么样?姐姐马巧云就告诉他:那女的就会好好绣一付漂亮的鞋垫等着那个男人来到身边。百盛对姐姐的回答有些失望。他觉得金铃是不会绣鞋垫的,更不会绣了鞋垫等人的。怎样才能窥视到金铃的心意呢?她手里爱的信物是什么呢?到底是刻着谁的名子呢?他也在自己的脑海里虚构了很多方案,他想像自己能象皮影戏里唱的那孙悟空一样,变只小虫随着她藏在她的枕边,听一听她的梦呓都喊谁的名子。这一切的方案最终都是随风而去的幻想。假期的每一天,百盛总惦记着去安道尔那里,在那儿总能碰到金铃。金铃常挂念的那几个孤儿,她去就是帮他们识字,唱歌,做游戏,培养他们有规律的起居生活。百盛的心是整日里惶惶而不得安分了。父母交待的家务活,他铆足了劲迅速地去干完。到河边打水,他那快速慌乱的步代,常把水桶的水在来去的路上淋淋地洒上二溜。对门的丁家大婶子常笑说:百盛,你这担着水去敉火吗?推磨压煎饼糊子,思恋竟变成了动力,一片磨扇被他拥推得飞转,与过去讨厌这乏味单调劳作的自已又形成了一个反差。姐姐马巧云也笑他说:你推的比驴磨都快。他无暇顾及这些话的嘲讽意味,只想着能节约出大段的时间来,去安道儿那里陪小筐子们和金铃一起唱歌,认字,游戏。他已经揣摩好时间了,总能在金铃到达之前在那里提前等待着了。这在他心里是坚决认定了:这是他们俩人重要的约会时间。这约会的时间是愉快的,而又是短暂的,因为金铃的假期沒几天了,自已熟悉了的朋友或许是恋人,就要走了。百盛知道自已最迫切的任务就是在离别时期怎样延续自已的感情?

安道尔也曾经寻问过百盛:马,我的朋友,你是不是喜欢赵小姐?百盛的心绪不定,只能是不置可否地笑一笑。爱情是神赐给人的最好的礼物。你不要羞怯。对于安道尔这番鼓励的话,他也曾热血涌动,跃跃欲试。理智总是感情洪水的堤坝。沉静下来,他还是想不出自已有什么能勇于坦白的条件和理由。

再过一天,当那下午发往济南的火车离开站台的时候,金铃也就要离开了。她离开后,百盛想不到也不敢想她的生活会有什么样的变化。他难舍刚刚走进自已生活里的金铃,他不想让她因为分别而把自已遗忘而成为点头之交的熟人朋友。百盛想着,拿出了专门从艺文轩买的诗笺,仔细地写起了自已的感受和心里话。他觉得自已的深情厚意是到了该让金铃知晓的时候了,是该让金铃来结束自已翻来覆去的心灵折磨了。当窗纸透射出白亮的时候,百盛已经不知不觉工工整整地写出来了五页纸。

从午后开始的小雨至下到傍晚才停。因为躲过了夏日太阳的炙烤,而变得清新的空气里,含有一种槐叶青涩涩的香气。百盛在雨刚停的时候就来到了这城墙上。他望着天边渐行渐远的乌云,和在那云的缝隙里隐隐闪现的霞光。那霞光恬淡温柔,而又惴惴不安似的,好像惧怕着不知何时又会被灰蓝的云层抹煞。傍晚的风带来的足够分量的清凉,熄灭了人们热天的烦燥。街道上空旷了起来,有几声吆喝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从那窄窄的胡同里传到了街上空洞沉闷。满腹心事的百盛来回走动几步,尽量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不时地向下面的石条街上扫一眼。他焦急盼望着能听到自已熟悉的轻快而有节奏的脚步声,对他而言,那声音就象年下故事队的鼓乐声一样让人振奋快乐。

昨天在安道尔的西院里,百盛又见到了教孩子们在石板上画画的金玲。在临分别的时候,趁孩子们收拾东� �的当空,百盛鼓足了勇气向金铃提出了自已的请求:明天傍晚,你能到南城墙来一趟吗?我有事给你说。

什么事啊?现在不能说?金铃停下了手里的活动,看向百盛。百盛赶忙低下了头,躲避着金铃的目光。他害怕从她的眼神里看到拒绝。这里不好说。百盛分辨着。金铃看着他的样子,沉思一下,微微笑着答应了他的请求:行啊!这么神秘。

百盛紧张地回想着整个发出的约会的细节,考虑自已是不是把时间地点都讲明白了吗?他又按了按藏在內衣口袋的那叠纸,想着这一次纯粹的两人约会的第一句话该怎么说。要用怎样的语气,要聊什么样的事,他在考量着。

居高临下,看着灰暗的天色慢慢把这座小城的屋舍街巷拥进了自已的怀抱。一家的灯火亮了,另一家的也亮了。昏黄的灯光,悄无声息地,象一朵朵疲惫的花开放着。这片灰暗的城池,也因为拥了这片晦暗绚烂的灯花,变的如梦似幻,让人凄楚伤感。

百盛僵立在黑暗的城墙上,失望已让他变得冰冷麻木了。在那长长石条路上,没有让他听到令人欢愉的脚步声,没有看到那个熟悉而陌生的身影。

金铃失约了。她没有来赴百盛的约会。(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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