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叔直接站了起来，冬日冰凉刺骨的水从四叔的头发丝上滴滴答答地流进衣服里，弄得他浑身难受，酒劲儿一下子就消了。

再低头看了一眼满是水洼的木质地板，忙去卫生间拿了抹布，又从奶奶手里把水盆抢下来说道：“这到底是为什么？好好的地板都给泡了！”

“为了什么？我倒要问问你们夫妇，到底为什么要和繁缕过不去？”

奶奶气得浑身上下都在抖，连声音都抖得不行。

四叔也皱了下眉。

“和繁缕过不去？妈，这你可就误会我了，繁缕是我亲侄女，我怎么会跟她过不去？我不过就是有些瞧不上她的婆家，多说了两句而已嘛。”

“多说了两句？你有为繁缕想过吗？你现在对着她公公冷嘲热讽，把人全都得罪完了，你让她以后在婆家那儿还怎么生活？你到底是怎么当人叔叔的？平时在家里挖苦繁缕两句也就罢了，繁缕都要结婚了，还去挖苦人家的婆家？我吴春华怎么会有你这种儿子？”

奶奶话音刚落，四叔就把抹布往地上一摔，气呼呼地说道：“不挖苦繁缕，我去挖苦谁？再说我怎么就不是你老吴家的人了？这么些年了，我在这个老吴家受到的挖苦和白眼还少吗？大舅母和小姨向来瞧不上我，平时就连正眼都没瞧过我一下，这不就是你老吴家的风格吗？我现在言传身教，学以致用，有什么错？”

“啪！”

“你——你——你给我好好反省一下！”

奶奶说完，就气冲冲地回了自己屋里，Duang的一下关上了门。

四叔一下被奶奶这一巴掌打懵了，他五十岁了，差不多有二十年没有挨过奶奶的打了。

此时此刻，他的心里竟然没有一点哀痛，甚至还有点怀念，是啊，从前他们四兄弟在一起的日子，一家人一起打打闹闹的日子，才是他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可是那种日子，也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时代的浪潮和岁月的流逝叫他早已经改头换面，从一个明明一直躲在哥哥们身后却总想要冒尖出头的愣头青，变成了一个不得不自己面对一切冷眼而日渐麻木的老油条，曾几何时，那个面对不公和有色眼镜时还会努力证明自己给大家看的少年已经一去不复返，不知不觉地慢慢加入了众多失败者的队伍，去嘲讽活得更不如自己的人。

他觉得自己很可耻，但奇怪的是，他并不打算从这些人中脱离出来，因为通过嘲讽别人而得到的优越感能叫他空虚和自卑的心灵得到满足感，而且这样可以让他不再是个异类，不再成为别人嘲讽的对象，他需要这种保护色。

于是他并没有像奶奶要求的那样好好反省，而是继续蹲下身子去很用力地擦地板，嘴里还哼着汪峰老师的那首耳熟能详的歌：“再见，青春，再见美丽的疼痛；再见，青春，永远的故乡；再见，青春，

再见灿烂的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