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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九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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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什么呢?”我开口,声音还是有点儿哑。

暮雨没回答,问我难受吗,我强忍着说没事儿,就是想洗个澡。

两三天不洗澡本来是可以忍的,不过,今天不小心弄洒了很多酒在衣服上、脖子里,满身的酒气让我觉得反胃。

暮雨说好,村里有澡堂子,晚上九点关门,等他收拾一下带我去洗。

他去倒碎玻璃碴的时候,韩家阿姨过来看我,这那问了几句,倒显得挺亲切热情。她只说村里人喝酒实在,就怕客人喝不尽兴,暮雨又不会照顾人,也不知道帮我拦着点儿。我想了想,她说的这话跟现实情况相去千里,我也懒得分辩,反正暮雨都没说什么。

我下地走了两圈,渐渐适应了头重脚轻的身体状况。暮雨拿了洗澡用的毛巾、香皂、洗发液,还有我们两个人的换洗衣服,打好包,扶着我正要出门时,正遇见张磊开车送妹子回来。张磊听说我俩要去澡堂子洗澡,非不让,说,去什么澡堂子啊,我们家就能洗。

我看了眼暮雨,某种隐秘的小心思让我没接受妹夫的建议,最后是妹子拍板儿让张磊负责开车送我俩过去,等我们洗好了再送我俩回来。天挺冷的,这样也好。

那个澡堂子有单间儿还有大浴室,快关门了大浴室已经闭灯落锁,老板说反正你俩都是男的就一个单间儿里洗吧,不收你们单间儿费了。也许是闻到我身上呛人的酒味儿,老板特别嘱咐暮雨,你可得看好这个喝酒的,别让他给我祸祸东西。

我倒是想祸祸呢,浴室里除了柜子,浴缸,淋浴喷头,拖鞋和一个长一米宽半米的木条凳子,啥都没有,唯一好的,屋子里够暖和。

当暮雨的手稳稳当当摸上我的衣服扣子时,我就分不出一点儿心思来抱怨条件差了。

温热的水流,氤氲的水汽,绵绵密密的吻。

意识在体内某种律动的节奏下被分割成大段大段的空白,抱在身前的手臂温柔而有力,紧贴着后背的胸膛起起伏伏,耳边是暮雨一声声轻唤我的名字,浸透了爱恋的z字,湿漉漉地落到心头,□□四溅。碎片般的□□和低喘被水声盖过,这样深入而激烈的缠绵,反倒让我的心安定下来。

本来身体状态就不好,这个澡洗下来,脚更软了。

“我都这样了,你还这么疯,想折腾死我啊?”我特别虚伪地跟暮雨抱怨,他特别坦然地回答,“我忍不住。”我由着暮雨把我洗得干干净净,裹得严严实实,最后了我还抱着他的腰不肯出浴室的门,意犹未尽地仰着头索要,再亲十个。暮雨捏着我的脸说,回去给,张磊还等着呢。

回去的车上张磊支支吾吾地说他那些哥们不懂事什么的,让我们多担待,想来中午的那场儿已经有人跟他说了,他保证以后不会有类似的事儿。暮雨暗暗抓着我的手不说话,搞得张磊有些毛,连声叫哥。我只好接话,没事儿没事儿,我们都没有放在心上也不会跟韩妹子说,张磊这才松了口气。其实严格地说,这事儿跟张磊关系不大,何况,我们不是冲着妹子么!

要说妹子就是挺可人疼的,我们刚进屋,妹子就端了一碗热腾腾的面条给我,里面还有一个荷包蛋。她说,安然哥,你晚饭都没吃,肯定饿了。

香油和葱花的味道一下子点醒了我胃里的空虚感。可不是饿了,中午吃那点东西早就消化光,我接过碗毫不客气地大吃起来,吃着还盛赞妹子手艺好。暮雨满意地拍拍韩妹子的头,小丫头立马特粘人地抱住他哥的胳膊。

我一边当自己看不见,一边暗暗地想,暮雨欠我那十个亲吻要翻倍才成。

后来也不知道翻了几倍,俩人粘腻得几乎把持不住。从回到家的头一个晚上,暮雨的被子就是摆设,他总是直接钻进我的被窝把我搂在怀里,听我说话,给我回应。

“下回不许这样了,知道吗?”他在我耳边小声地说了这么一句。

“不许怎样啊?不许护着你?还是……”我在他腰间抓了一把,猥琐地调戏,“不许由着你?”

压在身上的修长肢体微微震了一下,暮雨将我的下巴抬至最适合深吻的角度,舌头压下来,毫不客气地卷走我仅剩的神智。低低的暧昧音节偶尔溢出,便被引诱着鼓励着挑逗着发出更多,却又被那家伙封在唇齿间,不用睁眼我都知道,此时的暮雨有多么撩人。

他贴我的嘴唇断续地说话,像是直接把话送进我脑袋里,他说,“不许这样……让我心疼。”

亲,贴近,爱,沉沦,我手里抱着的便是我至亲至爱的人:彼此无碍无间,明了对方的悲喜沉默,彼此互为痴醉,甘心执迷沉湎不醒。所以,亲爱的,亲爱的,这个词儿真适合你。

妹子婚也订完了,按说我们也该回去了。可是早上吃完饭,阿姨又提起了晚上相亲的事,暮雨仍是摇头表示不想去,我看出来阿姨已经很生气,只是碍着我这个外人在不好发作而已。很不欢乐的气氛中,暮雨说有事儿便拉着我出了门。

我以为那句有事儿只是借口,我被我妈念烦了也会这招金蝉脱壳。后来一路跟着暮雨出了村子,沿着窄窄的土道走到了野地里,站到一座没有任何标志的坟前时,我才知道暮雨说的‘事儿’是什么。

他弯腰捧了一把土洒在坟头上,低声说,“爸,这是安然。”

他郑重介绍的语气让我有点不知所措,犹豫着是不是该说句“叔叔好”什么的。

暮雨拉起我的手,继续说,“他是我对象,我想一辈子跟他在一块儿。”然后慢慢跪下去,磕了个头,我也跟着他跪下,学着他的样子磕下去。

我唯一有印象的磕头是小时候给我太奶奶拜年,除此之外,这种实实在在双膝跪地、匍身叩首的事情已经二十来年没有做过了。我瞄着俩人握在一起的手,忽然就想到了电视里演的一拜天地二拜高堂,是不是再跟暮雨对拜一下,就是定下终身了?只是暮雨太过虔诚,那种鼻尖和额头都快沾到大地的姿态,让我快速收起了乱起八糟的心思。

凉风吹过,带着土屑刮到脸上,干枯的庄稼枝叶在风中摇晃摩擦发出哗哗的声音,广阔天地,朗朗乾坤。要是平时我会觉得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很诡异,然而现在,暮雨拉着我的手,跟他埋在地下的父亲说着我是谁、念着一辈子,我只觉得忐忑而满足。

回去的路上,暮雨告诉我,傍晚六点半有去县城的车,到了县城还能赶上回l市的火车。

“可是阿姨不是让你晚上……”我发现‘相亲’俩字真是很难说出口。

“……每次回来都这样……不去也没事……”暮雨尽量放松语调,可是我觉得他也没什么底气。毕竟那是亲妈,不是可以随便无视的路人。

这个预感在中饭后,暮雨收拾东西时,不幸地得到了验证。

韩家阿姨脸色不善地把暮雨叫到她屋子里并在我巴头探脑地张望下关上了门,还好妹子跟进去了,我指望她能替他哥说两句话。

然而,情况没有想象的乐观。那屋里说话的音调越来越高,越来越冲,后来骂人的那个都带了哭音儿,暮雨则完全沉默。

即便我是个外人,人家都吵成这样了,我也该去问问情况。

我拍拍手里收好背包,想着,今儿大概是走不成了。

推门进去,阿姨果然在哭,嘴里念着,“你不是我儿子,你就是我冤家,我是做了什么孽了生下你来……你要怎么着啊到底……你以为我愿意管你……”

这话有必要说这么重吗?要是不知情的听起来,就跟暮雨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似的,他不过是不想去相亲而已。

妹子一边给韩家阿姨擦眼泪,一边劝他哥,“你就去看看怎么啦……”而暮雨就站在旁边,垂着眼睛,一言不发,倔强又挺拔。

我进来了,他也不看我,反倒是偏开头去,我知道他怕我看着他难受。他是我这么亲近挚爱的人,我看得清他眼里一丝一毫的晦暗和伤痛。

我拍拍他的肩膀,犹豫着要怎么开口,妹子急切地跟我说,“安然哥,你劝劝我哥吧,不过就是去见个面,又没说非让他娶了那人,他看不上就不要,也不知道他这是犯什么毛病了,就是打死也不去……”

“他就是想气死我……”阿姨哭得更大声。

其实,妹子说的也在理,不过是去看看;其实,如果暮雨不乐意,看过后就能马上拒绝;其实,不过是走个过场,没必要这么抗拒;其实……其实,我可以不那么在意……何苦让他这么难做……

我咳了两下,尽量让声音平缓正常。

“暮雨,”我才知道,原来发音是件这么艰难的事儿,“你,就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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